德叔的逃脫,像一塊沉重的巨石投入剛剛稍顯平靜的水麵,激起的不僅是漣漪,更是難以消散的憂慮和隱痛。菜市場後街的清晨,不再隻有點心的甜香和市井的喧囂,還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悸動和竊竊私語。
警方的收尾工作持續了大半天。解放卡車被拖走,地上的血跡被清洗,但撞擊留下的輪胎擦痕和空氣中若有似無的火藥味、汽油味,卻頑固地提醒著人們昨夜發生的驚心動魄。街坊鄰居們遠遠看著,眼神裡充滿了好奇、恐懼和一絲對“林記”的敬畏與疏離。
曉燕幫著安撫那些受驚的女孩,給她們端去熱水和點心,看著她們蒼白的小臉和空洞的眼神,心裡像壓著塊大石頭,沉甸甸的難受。直到她們被警車接走,送去醫院和安置點,她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德叔那雙狠戾瘋狂的眼睛,卻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陳默配合秦衛東做了簡單的筆錄,省略了他如何製服嘍囉和獲取情報的細節,隻說是意外發現可疑人員並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秦衛東沒有深究,但看他那深邃的眼神,顯然並不完全相信這套說辭。臨走前,他單獨對陳默說:“‘德叔’跑了,是個大麻煩。他那種人,睚眥必報。你們最近一定要格外小心,尤其是林同誌。”他的目光掃過曉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警方的人終於撤走了。喧囂過後,“林記”倉庫前隻剩下曉燕和陳默,以及那輛被撞癟了側麵、卻依舊倔強挺立的東風大卡。
陽光很好,金燦燦地灑下來,試圖溫暖這片剛剛經曆創傷的土地。但曉燕卻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她看著陳默檢查卡車損壞情況的背影,看著他工裝上沾染的灰塵和一絲乾涸的血跡不知是彆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擦傷),鼻子忽然一酸。
差一點…差一點就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差一點這個沉默卻總能帶來安心的男人,就可能倒在亡命徒的槍下。
陳默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轉過身,看到曉燕微紅的眼眶,愣了一下。他沉默地走過來,身上還帶著硝煙和機油混合的氣息。他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用那粗糲的、帶著薄繭的指腹,極其笨拙地、輕輕擦過她的眼角,抹掉那一點濕潤。
這個突如其來的、近乎溫柔的舉動,讓曉燕的眼淚差點徹底決堤。她慌忙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你的車…”
“沒事。鐵皮厚,傷點筋骨,修修就好。”陳默的語氣依舊平淡,卻似乎比平時柔和了那麼一絲絲,“人沒事就行。”
是啊,人沒事就行。曉燕在心裡重複著這句話,試圖驅散那份後怕。
這時,馬桂芳和王彩鳳心有餘悸地來了。她們昨晚被遠處的槍聲嚇得不輕,一早聽說事情發生在“林記”附近,趕緊跑過來。
“哎喲我的老天爺!聽說動槍了?你們沒事吧?嚇死我了!”馬桂芳拉著曉燕上下打量,聲音都在發抖。
王彩鳳也臉色發白,雙手合十不住念叨:“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看著她們真誠的關切,曉燕心裡暖了一些。她簡單說了下情況當然是經過刪減的版本),安撫了她們一番。
生意還是要做,生活還要繼續。在曉燕的堅持下,“林記”依舊按時開了門。或許是因為好奇,或許是因為同情,今天的客人反而比平時多了些,隻是大家看曉燕的眼神都多了些複雜的意味。
鄭文斌也騎著自行車急匆匆趕來,眼鏡都沒戴穩:“林老板!我聽說昨晚…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需要什麼幫助嗎?”他急切的語氣中充滿了擔憂,完全忘了“文化”的事兒。
陳默正拎著工具從卡車底下鑽出來,看到鄭文斌圍著曉燕問長問短,眉頭習慣性地皺起,冷哼一聲,故意把扳手敲得鐺鐺響。
鄭文斌這才注意到旁邊的陳默和那輛慘烈的卡車,嚇了一跳,頓時有點訕訕:“陳…陳師傅也在啊…車沒事吧?”
陳默沒理他,隻是對曉燕說:“我去老劉修理鋪找點配件。”說完,瞥了鄭文斌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礙事。
鄭文斌推了推眼鏡,有些尷尬,但還是堅持對曉燕說:“有需要幫忙的一定開口!”然後才在陳默的“目送”下離開。
這場麵衝淡了些許緊張氣氛,讓曉燕有些哭笑不得。醋壇子的屬性,看來並不會因為經曆了槍戰而改變。
下午,曉燕正在收拾東西,郵遞員又來了,這次帶來的是娟子從深圳寄來的一個包裹。
打開一看,裡麵是幾盒包裝精美的廣式月餅蓮蓉蛋黃餡的!),還有一小袋咖啡粉和幾張深圳繁華街景的彩色照片。娟子在信裡興奮地說,這是廠裡發的節禮,她特意省下來寄回來的,讓曉燕她們也嘗嘗鮮。照片上,她穿著時髦的連衣裙,背景是高樓大廈,笑容燦爛自信。
看著娟子的笑容和來自特區的禮物,曉燕仿佛也感受到了一絲遙遠而鮮活的氣息。生活並不全是黑暗和恐懼,還有努力向上的希望和溫暖的牽掛。這讓她心情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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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月餅分給馬桂芳和王彩鳳,也特意給陳默留了兩個最大的。想到他那輛受傷的卡車,曉燕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該做點好吃的給他補補?雖然…他看起來壯得像頭牛。
夕陽西下,陳默回來了,帶著找來的配件,開始叮叮當當地修理卡車。曉燕端著一碗剛燉好的、加了紅棗枸杞的雞湯走過去。
“喝了。”她把碗遞給他,語氣不容拒絕。
陳默愣了一下,看著那碗冒著熱氣、飄著香味的雞湯,又看看曉燕被熱氣熏得微紅的臉,沉默地接過來,大口喝下。暖湯下肚,似乎驅散了些許疲憊,他那總是冷硬的眉眼,在夕陽的餘暉裡,也顯得柔和了幾分。
“德叔…”曉燕還是忍不住擔心。
“我會找到他。”陳默放下碗,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他跑了,但瘸子和其他人落網了,順藤摸瓜,總能揪出他的尾巴。在這之前…”
他看向曉燕,眼神專注:“你彆落單。晚上我還在外麵。”
沒有過多的甜言蜜語,隻有最實在的守護承諾。曉燕點了點頭,心裡安定了許多。
夜幕再次降臨。經曆了驚魂一夜的菜市場後街,似乎恢複了些許往日的平靜,但又有些東西不一樣了。那輛東風大卡依舊守在巷口,駕駛室裡亮著一點微弱的燈光,像一座沉默的燈塔。
曉燕躺在床上,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陳默修理卡車的輕微敲擊聲,不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安心。德叔的陰影仍在,未來的危險也未解除,但至少此刻,她不是獨自一人麵對。
然而,無論是曉燕還是陳默,都並未察覺到,在更遠的、某條漆黑小巷的陰影裡,一雙充滿了怨毒和瘋狂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林記”那扇亮著溫暖燈光的窗戶,以及巷口那輛正在被修複的卡車。
德叔,這條毒蛇,並未遠遁。他隻是在黑暗中舔舐傷口,等待著報複的時機。短暫的平靜之下,暗湧仍在流動。新的較量,或許在人們放鬆警惕的那一刻,就會突然來臨。
但無論如何,生活仍在繼續。有點心的香氣,有關懷的溫暖,有笨拙的守護,也有遠方的牽掛。這些細微的美好,構成了抵禦黑暗最堅實的力量。曉燕握緊了母親留下的戒指,閉上眼睛,決定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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