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包止瀉藥和那句模糊的提示,像黑夜裡驟然劃亮的一根火柴,雖然微弱,卻瞬間照亮了林曉燕前方的泥濘,也點燃了她幾乎被澆滅的鬥誌。
不是意外,是陰謀!
這個認知讓她渾身發冷,卻又奇異地驅散了那幾乎將她壓垮的絕望和心酸。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憤怒和一種必須查清真相的執拗。
她迅速收起藥片和紙條,擦乾眼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必須爭分奪秒。
孫秀英還在外間指桑罵槐,林衛國唉聲歎氣。曉燕充耳不聞,她的大腦飛速運轉。
首先,消息來源。那聲音極低,顯然是怕人聽見。徐婆子給的藥?徐婆子大部分時間糊塗,但偶爾清醒,她兒子曾是廠醫,家裡有各種藥不奇怪。可那句提示……不像是徐婆子能說出來的。是誰?那個扔下話的人,一定是知情人,甚至可能目睹了什麼!但ta為什麼用這種方式提醒?是害怕?還是彆有用心?
其次,下手的時間和地點。點心是她和娟子一起做的,原料沒問題,製作過程沒問題。那麼,問題隻可能出在離開她視線之後——要麼是在運送途中,要麼就是在農機廠食堂!
運送途中,她蹬著三輪車,點心筐蓋得嚴實,一路直接到食堂後門,中途並未停留。被人動手腳的機會不大。
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食堂!在她交貨之後,到點心被分發出去之前這段時間!
誰有機會?食堂的工作人員!或者……能輕易進出食堂後廚的人!
曉燕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食堂內部的人動手,那調查起來就太難了。她一個毫無背景的個體戶,怎麼去查一個國營大廠的食堂?
但她不能放棄。她想起張主任驗收點心的場景,他是第一個經手人,但他似乎沒有動機陷害自己。那麼,會是其他廚工?或者是……保管點心的人?
還有動機。誰要這麼害她?她得罪了誰?
孫秀英?她巴不得自己倒黴,但她有那個本事把手伸進農機廠食堂嗎?可能性不大。
於麗娟?自己拒絕了和她深度合作,但也不至於下這種毒手吧?而且於麗娟的生意和食堂不搭界。
競爭對手?縣城裡做點心的不止她一家,但都是小攤小販,“林記”雖然小有名氣,但還不至於讓人用這種違法的手段來打壓。
難道是……無意中擋了誰的路?或者,這陰謀根本不是衝著她來的?而是衝著……農機廠食堂的某個人?自己隻是恰好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思緒紛亂如麻。曉燕知道,光靠自己胡思亂想沒用,她需要信息,需要線索。
她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深。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她強迫自己躺下,卻一夜無眠,腦子裡反複推演著各種可能。
第二天一早,家屬院的氣氛依舊詭異。人們看到曉燕,紛紛避開目光,或者加快腳步。孫秀英倒是得意洋洋,哼著小調,仿佛家裡出了個罪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曉燕麵無表情地洗漱,生火,熬了鍋稀粥。她吃得很少,但強迫自己吃下去。她需要體力。
吃完早飯,她出了門。她沒去已經等同於被封的“林記”,而是先去了徐婆子家。
徐婆子正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曬太陽,眼神渾濁,嘴裡念念叨叨不知說些什麼。
曉燕蹲下身,放柔聲音:“徐婆婆,昨天謝謝您的藥。”
徐婆子茫然地看著她,嘿嘿笑了兩聲:“藥……吃藥……不拉肚肚……”
“婆婆,那藥……是誰讓您給我的呀?”曉燕小心地問。
徐婆子歪著頭,想了半天,突然拍手:“小猴子……爬高高……摔屁墩兒……嘿嘿……”
完全問不出有用的信息。曉燕心裡失望,但還是把帶來的一塊軟糕放在徐婆子手裡,起身離開。
看來,直接線索斷了。她必須從彆處入手。
她想到了一個人——於麗娟。於麗娟交際廣,三教九流認識的人多,消息靈通,或許能知道些農機廠食堂的內部情況?雖然曉燕不太喜歡她咋咋呼呼的性子,但此刻,任何一絲可能都不能放過。
她來到於麗娟的“麗華貿易公司”其實就是一間租來的臨街小屋)。於麗娟正在屋裡對著賬本撥算盤,看到曉燕,愣了一下,隨即放下算盤,表情複雜。
“喲,稀客啊林老板?哦不對,現在不能叫老板了。”於麗娟的語氣有點刻薄,但眼神裡倒沒有太多幸災樂禍,更多的是一種“看吧我早說過風險大”的意味。
曉燕沒在意她的諷刺,直接開門見山:“於經理,我遇到什麼事你應該知道了。我想問你打聽點事。”
於麗娟挑挑眉:“打聽什麼?我可跟農機廠食堂沒交集。”
“你消息靈通,認不認識廠裡或者食堂裡的人?或者,最近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關於食堂的?”曉燕盯著她。
於麗娟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眯著眼打量曉燕:“怎麼?覺得是有人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