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英惡毒的咒罵像汙水一樣潑灑過後,院子裡隻剩下呼嘯的風聲和令人窒息的死寂。曉燕獨自站在窩棚前,單薄的身影在漸濃的暮色裡顯得如此渺小,仿佛隨時會被這沉重的黑暗吞噬。
她沒有哭,也沒有鬨。極致的憤怒過後,是一種冰冷的平靜。她最後看了一眼那扇再也不值得稱為“家”的門,然後默默地轉身,走進了低矮的窩棚。
這裡狹小、簡陋,卻乾淨整潔。角落裡堆放著魚飼料和點心原料,牆上掛著蓑衣鬥笠,一張舊木板搭成的小桌,一盞煤油燈,還有那個她用來記錄點點滴滴的小本子。這裡,反而比那個所謂的家,更讓她感到一絲心安。
她點亮煤油燈,豆大的火苗跳躍著,驅散了一小片黑暗,卻照不亮她心底無邊的寒涼。她在小桌旁坐下,拿出剛才寫好的清單和借條,又仔細看了一遍。那一個個數字,像冰冷的針,紮在她的心上。那不是錢,是她無數個起早貪黑的日子,是她磨破的肩膀和熬紅的雙眼,是……陳默遠赴險境的付出。
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她慌忙用手去擦,卻越擦越花。委屈、不甘、憤怒、還有對陳默蝕骨的思念,在這一刻終於決堤。她伏在桌上,肩膀劇烈地聳動,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隻有壓抑的、破碎的嗚咽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
外麵,風聲更緊了,像是野獸在咆哮。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停歇。她抬起頭,用袖子狠狠擦乾眼淚,深吸了幾口氣。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對自己說。
她重新坐直身體,就著昏黃的燈光,再次翻開那個小本子。前麵是養魚的心得,點心的配方,後麵……是空白的。她拿起筆,在新的一頁上,用力寫下一行字:
“路還長,不能倒。”
字跡因為剛才的哭泣還有些顫抖,但卻帶著一股決絕的力道。
就在這時,窩棚外麵傳來極其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曉燕猛地警覺起來,豎耳傾聽。是風聲?還是……孫秀英又想來搞什麼鬼?
她悄悄吹熄煤油燈,摸到門口,透過縫隙緊張地向外望去。
外麵漆黑一片,隻有風聲。然而,借著微弱的天光,她似乎看到一個小小的黑影,飛快地跑到窩棚門口,放下一個什麼東西,又飛快地跑開了,消失在黑暗中。
曉燕的心提了起來。她等了一會兒,確認外麵再沒動靜,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門縫。
門口的地上,放著一個舊手絹包成的小包裹。
她疑惑地撿起來,打開。裡麵是兩塊還溫熱的玉米麵餅子,餅子中間,居然夾著五張皺巴巴的、卻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元紙幣和幾張毛票!加起來足足有五塊多錢!餅子下麵,還壓著一張小小的紙條,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
“姐,吃餅。錢我攢的,你先用。彆怕。——小寶”
林小寶?!
曉燕瞬間呆住了,捏著那還帶著孩子體溫的餅子和錢,心裡像是被最柔軟的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得厲害,卻又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
那個平時被她繼母寵得有些自私、有些懦弱的弟弟,竟然……竟然在偷偷幫她!這五塊多錢,不知道是他攢了多久的零花錢,或許是他撿廢品換來的,或許是他好不容易從孫秀英手指縫裡摳出來的……
這一刻,孫秀英那些惡毒的話語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人性或許有至暗的一麵,但終究無法完全泯滅所有的微光。
曉燕的眼淚再次湧出,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淚水。
她小心翼翼地將錢和紙條收好,拿起一塊玉米餅,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卻帶著無比的香甜和溫暖,一路熨帖到她冰冷的心裡。
剛剛吃完餅子,窩棚外又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這一次,腳步聲在她門口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輕輕放下,然後腳步聲又快速遠去了。
曉燕再次警惕地望去,隻見門口又多了一個小瓦罐。她端進來,打開蓋子,一股米粥的清香撲麵而來。瓦罐還是溫熱的。
沒有紙條,沒有署名。但她知道,這一定是吳大媽或者王大媽偷偷送來的。她們不敢明著對抗孫秀英和“上麵的政策”,隻能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表達著她們的善意和支持。
緊接著,仿佛約好了一般,又有一個小布包被丟到了門口。曉燕撿起來,裡麵是幾個紅彤彤的熟雞蛋。
然後是一小捆洗得乾乾淨淨的青菜……
東西都不值錢,甚至有些寒酸。但在這一刻,在這冰冷的絕境中,這一點點無聲的饋贈,卻像黑夜裡的繁星,一顆接一顆地亮起,雖然微弱,卻彙聚成一片足以照亮心底的星河。
曉燕站在窩棚門口,望著外麵漆黑一片卻仿佛湧動著無聲暖流的院子,淚水無聲地流淌。
她不是一個人。
從來都不是。
那些平日裡或許有摩擦、有算計的鄰居,在真正的風雨麵前,終究保留著一份樸素的善良。她們用最沉默的方式,告訴她:我們知道了,我們心疼你,我們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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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聲的守望,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語都更有力量。
她回到窩棚,重新點亮煤油燈。燈光下,她的眼神不再迷茫,不再絕望,而是充滿了一種淬煉後的堅定。
她將鄰居們送來的食物仔細放好。然後,她再次拿出紙筆。
這一次,她寫的不是清單,也不是借條。
她在寫一份詳細的、關於魚塘情況的說明。從如何承包,如何改造,如何引入活水隱去了陳默弄水的細節),如何科學養殖,到如今魚塘的良好生態和產生的經濟效益雖然微小但確實存在)。她寫得條理清晰,數據詳實。
她還要寫一封申訴信。不是哭訴,不是求饒,而是有理有據地說明情況,質疑“占用耕地”、“破壞生態”說法的荒謬性,並附上那份承包合同作為證據。
她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她必須嘗試。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去爭一爭!不是為了賭氣,而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付出,對得起那些默默關心她的人,對得起……遠方那個為她負重前行的人。
煤油燈的光芒搖曳著,將她的身影投射在窩棚的土牆上,顯得堅定而執著。
窗外,風聲依舊呼嘯,但窩棚內,一顆心卻在寒冷的暗夜裡,被細微的溫暖點燃,熊熊燃燒起來。
長夜漫漫,但黎明,終會到來。而她,要戰鬥到黎明到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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