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燕當掉母親食譜換來的錢，像及時雨，暫時緩解了燃眉之急。陳默用上了更好的抗生素，高燒終於退去，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脫離了危險。魚塘經過清理消毒，撒上了生石灰，雖然短期內無法恢複生產，但總算遏製了惡化，為日後重建留下了一絲可能。
生活的重心再次回到了點心上。曉燕比以往更加拚命，她接下了所有能接的零散訂單，沒日沒夜地忙碌著。友誼商店的趙組長聽說了她家的事，很是同情，特意又下了一筆小訂單，並提前支付了部分款項，幫她周轉。韓奶奶也時常過來，不僅帶來一些生活用品，還發動老姐妹們來買點心，用這種樸素的方式支持著她。
這天，曉燕正在趕製一批蜂蜜核桃酥，院門外來了兩男一女三個陌生人。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穿著考究灰色西裝、打著領帶、氣度不凡的男子，他身邊跟著一位提著公文包、秘書模樣的年輕人，還有一位穿著得體套裝、氣質乾練的中年女士。
“請問，林曉燕女士是在這裡嗎？”秘書模樣的年輕人上前詢問，語氣客氣。
曉燕心裡一緊，最近陌生人上門總沒好事。她擦擦手，謹慎地走出去：“我是林曉燕，你們是？”
那位氣質乾練的女士微笑著遞上一張名片：“林女士你好，我們是省食品工業公司的。這位是我們公司的特聘顧問，從香港來的何世禮先生。”
香港來的？食品公司？曉燕更加疑惑了，接過名片，上麵印著“省食品工業公司外聯科科長吳倩”。
何世禮先生走上前，用帶著濃重粵語口音的普通話說道：“林女士，冒昧打擾。我們在省城友誼商店，偶然買到你的蜂蜜點心和核桃酥，何先生品嘗後，驚為天人，認為口味非常純正，很有特色，堅持要來看看生產和創作者。”
驚為天人？曉燕被這個詞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何先生過獎了，就是些家常手藝……”
“不不不，”何世禮先生擺擺手，眼神銳利而專業，“林女士不必謙虛。你的點心，用料紮實，火候精準，最重要的是，有‘手作的溫度’和傳統的風味，這是現在很多工業化食品缺乏的。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製作過程嗎？”
曉燕將信將疑地將三人讓進院裡。何世禮先生看得非常仔細，從原料的選擇、和麵的手法到烘烤的火候，都問得很專業。他甚至用手指撚起一點麵粉聞了聞，又仔細觀察了曉燕使用的土蜂蜜。
“很好，是真正的天然蜜。”何先生點點頭，對身邊的吳科長說，“這種品質，在香港和東南亞會很受歡迎。現在國際上開始流行回歸自然、健康飲食的概念。”
吳科長附和道：“何先生是業內專家，他的眼光不會錯。林女士，我們公司最近正在籌劃開發一批具有地方特色的傳統食品，出口創彙。你的產品，很有潛力。”
曉燕的心跳開始加速。香港？出口？這些詞彙對她來說遙遠得像天上的星星。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因為幾句好話就昏了頭。
“謝謝何先生和吳科長的看重。不過，我就是個小個體戶，生產能力有限，恐怕達不到出口的要求。”
何世禮先生笑了：“林女士，規模可以擴大，標準可以學習。我們看中的是你的技術和產品的獨特性。如果你有興趣，我們可以考慮幾種合作方式。比如，技術入股，由我們投資建個小作坊，你負責技術指導和品質把控；或者，我們可以買斷你的幾個核心配方。”
買斷配方？曉燕立刻想起了沈柏晟之前提到的類似方案，本能地有些抗拒。
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吳科長補充道：“林女士放心，我們是國營單位，一切合作都會按照國家政策來，保證公平合理。何先生這次來，就是專門做前期考察和評估的。”
這時，一直在屋裡靜靜聽著的陳默，忽然開口了，聲音雖然虛弱，卻異常清晰：“曉燕，請客人進屋喝杯水吧。”
曉燕這才反應過來，忙將三人請進狹小的屋內。何世禮先生看到躺在床上、顯然有傷在身的陳默，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禮貌的神色。
陳默對於曉燕來說，就像是定海神針。他的存在，讓她慌亂的心安定了不少。她泡了家裡最好的茶，端給客人。
何世禮先生坐下後，沒有急於談合作，反而和陳默聊了幾句，詢問了他的傷勢，語氣很是關切。這細微的舉動，讓曉燕對他的好感增加了幾分。
“林女士，”何世禮先生話鋒轉回正題，“合作的事，你不必立刻答複。我們可以給你提供一份初步的合作意向書，你可以慢慢看，找懂行的人谘詢。我們公司在省城，這是地址和電話。”他讓秘書留下了一份文件和一個聯係方式。
“另外，”他頓了頓，看向陳默，“我聽吳科長簡單說了你們的情況。很是敬佩。我個人認識一位在廣州很有名的骨科專家，如果你們有意向，我可以幫忙聯係，看看對陳先生的康複有沒有幫助。”
這句話，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曉燕灰暗已久的世界！比起虛無縹緲的合作機會，陳默的康複才是她眼前最迫切、最真實的渴望！
“真的嗎？何先生！謝謝您！太謝謝您了！”曉燕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何世禮先生溫和地笑笑：“舉手之勞。我看好你的手藝，更敬佩你們夫妻同心、共渡難關的精神。好的手藝值得被更多人知道，好的人也理應得到好運。”
送走了何先生一行，曉燕拿著那份意向書和寫著專家聯係方式的紙條，手一直在抖。她回到屋裡，看向陳默，聲音哽咽：“默哥，你聽到了嗎？廣州的專家…你的腿有希望了！”
陳默看著她激動得發紅的臉龐，眼中也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希望，有感動，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他伸出大手，緊緊握住曉燕的手，沉聲說：“這是個機會。但不管怎麼選，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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