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雪粒子砸在帳皮子上,噗噗悶響。中軍帳裡點了幾盞油燈,光暈黃慘慘地縮在燈罩裡,照得桌案上那碗凝了厚厚白油的肉糜湯透出凍透的惡心。空氣裡糊著一股子隔夜油煙混著劣質鬆煙的刺鼻味,沉甸甸地壓在人胸口。
蕭屹和高朗一左一右杵在桌角兩邊暗影裡,兩張臉都像是凍僵了的土疙瘩,眉毛鬢角掛著冰霜細粉。沒看桌上那半張被風掀開的、沾著油汙的破狄戎營壘圖,也沒看桌角剛擺上去那摞缺了口的鐵鍋鐵鏟爛家什,眼珠子就釘在帳簾那條被風扯開的縫上,聽著外麵風裡頭裹來的、夾著梆子響和壓不住呻吟的亂聲。外頭喊“死戰”那股勁散了,剩下死扛著的那口氣,跟著這破天一起凍成了冰坨子。
呼啦——!
厚重的氈簾猛地被風扯開一道豁口!一股裹著濃重血腥氣的、刺骨的寒流混著驛馬身上滾燙的汗膻惡臭,如同瀕死的野獸吐出的最後氣息,狠狠灌入中軍帳!
“殿…殿下…急報…京…京畿…”破鑼嗓子帶著哭腔和凍裂的嘶啞,人沒站穩就撲倒在冰冷泥地上,砸出一片帶著冰渣的汙跡!是派出去送奏疏的驛兵!玄青驛服早已被血漿、凍泥和汗浸透,凍成了僵硬發亮的冰殼子!左肩齊肩斷折!殘臂被粗布條胡亂裹纏,布條被血浸透染得黑紫!斷口處的布早已凍結實了,又被顛簸震裂,邊緣凝著白花花的霜粒和更深的、暗紅近黑的血渣子!臉凍得發青,唇瓣裂開翻卷,結著紫黑色的冰溜子!
他一隻手死死捂著胸口貼肉的位置!另一隻還能動彈的手如同抽筋般在地上亂摸!喉嚨裡嗬嗬地擠出帶著鐵鏽血腥的破碎嘶鳴:“印……聖……聖……”
旁邊一個玄甲衛撲上去就想掰開他捂胸的手!
“彆動!”蕭屹猛地低喝!粗礪的手掌閃電般切出,精準地壓住了那親衛的胳膊!眼神銳利如刀,死死釘在驛兵胸口!
驛兵喉嚨裡發出最後一聲意義不明的破氣嘶吼!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離水的魚!眼白瞬間翻了上去!捂著胸口的爛手無力地滑落攤開!
一塊半尺來長、被血浸透了大半、邊緣凝結著厚厚黑紫血冰的長條狀黃銅密簡!
赫然出現在他胸口血肉糊爛的皮襖豁口深處!死死塞在凍僵的胸骨縫裡!銅簡頂端的封蠟早已被體溫融化、又凍硬!與翻開的皮肉凍死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更駭人的是——簡身上!一個清晰無比、邊緣銳利、深陷於黃銅表麵的——巨大凹坑!凹坑形狀扭曲怪誕!如同被什麼粗壯、布滿瘤節的鈍器硬生生砸下去深坑!凹坑中心位置!殘留著幾點極其細微的、呈現出詭異青黑色光澤的……細碎石粒粉末?!
銅簡末端!那個特製的、隻有樞密院封存才用的、鑲嵌著一小塊暗金“樞”字紋樣的沉重銅鎖!
竟然碎了!
四分五裂!
隻留下幾個被巨力硬生生豁開或掰斷的銅環斷茬!沾著皮屑和乾涸血漿的銅片崩斷在周圍的皮肉裡!
“聖旨……被……被劫過道?!”高朗血紅的獨眼猛地爆出難以置信的怒焰!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
趙宸緩緩起身。動作帶著一種被冰層阻滯的僵硬感。他的目光越過地上如同破布口袋般的驛兵殘軀,落在那枚染血的銅簡上。體內沉伏的冰魄煞氣似乎被這濃重的死氣引動,在破損的筋絡中陰冷地蠕動起來。他沒讓任何人動手,腳步踩在凍結的汙血和泥冰上,發出輕微的碎裂聲,走到驛兵身旁蹲下。
覆蓋著玄鐵指套的右手伸出。指尖帶著一絲凝聚到極致的冰冷罡氣,精準地嵌入銅簡末端崩開的銅環斷茬縫隙!
哢嚓!
極其細微的凍結脆響!
那截與皮肉凍結粘連的銅環殘件被冰魄寒氣瞬間脆化、崩離!
冰寒指腹隨即劃過銅簡被暴力砸出的恐怖凹坑邊緣!輕輕一挑!
刺啦!
那深陷在銅體內的青黑色粉末碎石被無聲剝落少許!就在粉末剝離處!一點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
倒懸扭曲的邪眼刻痕!
如同烙印在骨頭深處!赫然顯露!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死寂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