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是被兩個人像拖口袋一樣架下來的。厚棉鬥篷裹著的身子軟得像沒了骨頭,那條裹成棒槌的右腿僵直地被拖曳在凍土上。架著她的人手臂肌肉鼓起,顯然在忍受著驚人的重量和那皮肉底下詭異的搏動寒意。
燕七緊跟著,小臉在昏暗的燈籠光下慘白得沒有一絲人色,目光驚恐地在趙宸身上和高陽那條腿上轉悠。
“馮公公!”岸上一個穿著暗青色官袍、袖口和胸前沾著大片油漬的微胖中年官員小跑著迎上來,臉上堆著諂媚又惶恐的笑,手裡還捏著半塊沒啃完的胡餅。“下官通縣驛丞周得祿恭候貴人大駕!”他目光掃過趙宸和軟泥似的高陽,臉上肥肉顫了顫,趕緊側身引路:“大駕辛苦!快請入驛歇腳!熱湯飯早已預備下了!”
他身後就是掛著“通縣驛站”破木牌的一溜矮房,昏黃的燈光從糊著厚棉紙的門窗透出來,混著劣質飯菜和柴煙煤渣的氣味,在風雪裡又膩又悶。
馮保裹緊了紫貂鬥篷,半個身子還歪在仆役架著的扶手裡,驚魂未定地瞥了一眼死氣沉沉的趙宸,嘴角抽搐了一下,從鼻子裡哼出個半死不活的“嗯”字,算是應了。
眾人悶頭往驛站那唯一亮燈的大門裡挪。周驛丞佝僂著腰,一路絮叨著安排,到了門廊下頭,他往前緊趕了兩步,似乎是殷勤地要為馮保開門。借著門邊廊柱燈籠的光影遮擋,他肥胖的身體極其自然地靠近了馮保身邊一個穿著半舊藍棉袍的駝背老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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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身體錯位的瞬間!
周驛丞捏著胡餅的那隻手!幾根油膩的指頭!極其隱蔽、快逾閃電地!在駝背老仆遞過來的一個凍得發僵的白麵饃饃底部!
狠狠一摳!!!
智力透入!
一塊指甲蓋大小、凍得邦硬的油膩黑豆餡!
竟被他指尖生生從饃饃芯子裡挖出!!!
周驛丞捏著那點豆餡,像捏著垃圾,手指頭就勢在那身破藍棉袍下擺蹭了兩下油漬。全程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臉上堆著的諂笑紋絲不變。
而那個藍棉袍的老駝背仆役!
腰似乎佝僂得更深了!
端著盛滿白饃饃的破舊藤條籃子!
如同捧著幾塊燒紅的烙鐵!!!
他布滿褐色老年斑的手掌死死攥著藤條!
枯瘦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渾濁的老眼深處!那點佯裝的麻木謙卑瞬間褪儘!
隻剩下刻骨的驚懼與一種被活埋窒息般的痛苦絕望!!!
一股極其細微的、帶著冰渣子味的鐵腥冷汗!
瞬間浸透了藍棉袍腋下厚實的墊棉!
在那昏黃的光暈下!
留下了一大片極其不顯眼的、迅速在寒風中凍結的……
深!藍!色!陰!影!
也就在這饃饃底被挖穿、老仆冷汗浸透棉袍的同一刹那!
驛站大門旁!
一塊被凍在地上、沾滿了腳底爛泥的……
黝黑粗硬的驢蹄鐵印子旁邊!
半塊被人踩碎、糊在凍泥中幾乎與塵土融為一體的……
乾裂酥脆的饢餅渣!
下方凍得堅硬的凍土地麵!
極其極其輕微地!
向!下!塌!陷!了!一個芝麻粒般大小的……
凹!坑!!!
凹坑內壁!
一道完全與凍土混為一體、根本無法被肉眼察覺的……
急!細!極!薄!的……
靛藍色冰絲!!!
如同被極寒喚醒的活物!
驟然!
向內!
狠狠!
收!縮!了!一!下!!!
凹坑邊緣的凍土紋絲未動。
但坑底那點微不可察的靛藍寒芒,卻在劇烈的收縮擠壓中……驟然……熄!滅!
如同瞬息燃儘的幽魂!!!
驛站深處!
一間靠東北角的低矮仆役房裡!
一個蜷在破舊草席上、裹著單薄藍布被、渾身正因傷寒高熱而劇烈抽搐哆嗦的年輕驛卒!
在靛藍冰絲收縮湮滅的瞬間!
他那燒得通紅、布滿痛苦汗水的臉猛地轉向牆壁!
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非因高熱、而如同被無數燒紅鐵釺釘入骨髓的極致痛楚嘶嚎!
身體如瀕死的蝦米般猛地向上弓起!
隨即又重重砸回冰冷的草席!
再無聲息!
隻剩下一雙燒至通紅、瞳孔徹底渙散的眼睛!
茫然!
死寂地!
望向!
低矮屋頂橫梁那布滿蛛網與灰土的……
幽!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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