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身後的小吏聲音發顫,這...這真是熒惑守心?
盧兆卿枯瘦的手指在星圖上劃過。三日前那顆突然出現的妖星,如今已經侵占了整個紫微垣。更可怕的是,妖星周圍那圈詭異的紅光,竟與鎮北王離京那夜,北方天際的黑霧如出一轍!
備筆墨。老監正聲音嘶啞,本官要即刻上奏。
小硯台裡的墨汁已經凍成了冰碴。盧兆卿嗬了口熱氣,狼毫筆尖在冰麵上反複研磨,卻隻化開淺淺的一層。就像這朝局,表麵結著厚厚的冰,底下卻是暗流洶湧。
熒惑守心,主大亂。老監正筆走龍蛇,妖星犯紫微,應在...
筆尖突然頓住。他抬頭望向北方——那裡,鎮北王的三千玄甲鐵騎應該已經過了黃河。若這星象真如古籍所載,那這場大亂的源頭...
大人?小吏怯生生地問,這星變要報給哪位殿下?如今宮裡...
是啊,報給誰呢?盧兆卿枯手微顫。隆慶帝駕崩七日,靈柩還停在乾清宮。大皇子與四皇子先後,如今朝中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隻剩個七皇子趙棠,還因左眼重傷臥床不起。
報給李存仁。老監正終於落筆,再抄送一份給...鎮北王府。
最後一筆還沒寫完,觀星台的門突然被撞開。寒風卷著雪粒子灌進來,撲滅了僅有的兩盞油燈。盧兆卿眯起昏花的老眼,隻見門口站著個披黑鬥篷的身影,兜帽下露出半張慘白的臉。
盧大人。來人聲音陰冷,借一步說話。
老監正渾身一僵。這聲音他認得——是墨鴉!那個本該被關在天牢的玄甲衛統領!
你...你不是...
墨鴉掀開兜帽,獨眼裡閃著詭異的光:大人看星象看了這麼久,可看出什麼了?
盧兆卿下意識護住星圖:天機不可...
什麼天機!墨鴉突然厲喝,熒惑守心,妖星亂紫微!這星象分明應在趙宸身上!
老監正手一抖,星圖飄落在地。墨鴉彎腰拾起,獨眼掃過那些朱筆標注的星位,嘴角扯出個猙獰的笑:大人果然慧眼。這妖星自北而來,正對應著鎮北王離京的時辰...
胡說!盧兆卿猛地站起,王爺是去平亂的!
平亂?墨鴉冷笑,他是去開幽冥門的!
他從懷中掏出卷竹簡,嘩啦一聲展開:大人可認得這個?
竹簡上密密麻麻刻著星圖,朱筆勾勒的軌跡竟與盧兆卿方才所繪分毫不差!更駭人的是,圖側還批著行小字:熒惑衝紫微,應在宸星。
這是...老監正聲音發抖,這是先帝時期的...
二十五年前,虞貴妃產子當夜的星象記錄。墨鴉獨眼放光,那夜也是熒惑守心,隨後紫微星黯淡了整整七日!而趙宸,就是在那七日出生的!
盧兆卿踉蹌後退,撞翻了渾天儀。青銅儀器砸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小吏早已嚇得癱軟在地,褲襠濕了一片。
大人現在明白了?墨鴉步步逼近,趙宸根本不是皇子,他是災星!是幽冥門送來的!
老監正枯手死死抓住桌沿:你...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墨鴉突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疤痕深處,隱約可見半塊漆黑的玉圭,這就是證據!當年虞貴妃被推下井,就是為了封印這個秘密!
盧兆卿如遭雷擊。他想起二十五年前那個雪夜,自己剛入欽天監做博士。那晚確實有異常星象,監正連夜進宮,回來後就一病不起,臨終前隻說了一句:熒惑入命,大凶...
大人若不信。墨鴉從袖中取出個錦囊,不妨看看這個。
錦囊裡是塊龜甲,上麵刻著詭異的符文。盧兆卿隻看了一眼就麵色大變——這是殷商時期的占卜術,記載在《連山易》裡的禁術!
這...這是...
先帝親手所刻。墨鴉聲音壓得極低,虞貴妃懷孕七月時,先帝就發現那胎兒不對勁。占卜結果說,此子乃幽冥引路人,若不除,必致天下大亂!
老監正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龜甲上的裂紋組成了個清晰的字,而裂紋儘頭,赫然是道深深的刻痕——像是被人用利器生生斬斷!
先帝本想墮胎,卻被虞貴妃以死相逼。墨鴉繼續道,後來先帝駕崩,隆慶帝繼位,這事就被壓下了。直到二十五年前那個雪夜...
彆說了!盧兆卿突然暴喝,老夫不信這些鬼話!
墨鴉不慌不忙地收起龜甲:大人信不信無所謂。但明日早朝,這份星象解讀會出現在李存仁案頭。到時候滿朝文武都會知道,趙宸是災星,是禍根!
風雪更急了。觀星台的窗戶被吹得砰砰作響,像是有無數雙手在拍打。盧兆卿佝僂著背,突然覺得這六十年的宦海沉浮,都不如今夜這一個時辰煎熬。
你想要什麼?老監正終於妥協。
墨鴉獨眼一亮:很簡單。明日的星象解讀,加上一句妖星北去,主邊關大亂
這...
再加一句。墨鴉湊得更近,紫微晦暗,當立新君
盧兆卿猛地抬頭:你們要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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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墨鴉獰笑,哪來的太子?陛下駕崩前並未立儲。如今大皇子、四皇子先後,七皇子重傷,按祖製...
老監正突然明白了:你們要擁立...
二皇子趙稷。墨鴉一字一頓,他根本沒死,隻是被趙宸陷害。如今正在北境集結勤王之師!
謊言!全是謊言!盧兆卿心裡明鏡似的。趙稷明明在皇極殿現了原形,被趙宸斬於劍下。可眼下這局勢...
老夫若不應呢?
墨鴉不答,隻是拍了拍手。門外立刻傳來拖拽聲,兩個黑衣人架著個少年進來——是盧兆卿的獨孫!少年雙目緊閉,臉色慘白,脖頸上赫然是道青黑色的勒痕!
老監正目眥欲裂。
明日午時前。墨鴉輕輕將星圖塞回他手中,我要看到欽天監的奏折出現在李存仁案頭。否則...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轉身消失在風雪中。盧兆卿癱坐在椅子裡,枯手摩挲著孫兒冰涼的臉頰,老淚縱橫。
寅時三刻,李存仁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老禦史披衣起身,隻見門外站著個渾身是雪的小吏,手裡捧著欽天監的加急奏折。
大人...小吏聲音發抖,盧監正說...說天有異象...
李存仁展開奏折,昏花的老眼掃過那些朱筆寫就的星象解讀,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一行字尤其刺眼:熒惑守心,妖星犯紫微,主災星現世,大亂將起。
災星?老禦史心頭一顫。這矛頭指向誰,不言而喻。更可怕的是奏折末尾那句:妖星北去,主邊關大亂;紫微晦暗,當立新君。
荒唐!李存仁拍案而起,盧兆卿老糊塗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