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會審的偏殿裡,檀香燒得正濃。李存仁站在階下,青布官服洗得發白,袖口還沾著昨夜在清江縣泥地裡蹭的草屑。他望著高台上端坐的三位主審——刑部尚書周正、大理寺卿陳默、禦史台大夫王贄,喉結動了動,將懷中一遝泛黃的賬冊又往懷裡攏了攏。
帶張九齡。
獄卒的吆喝聲撞開殿門。張九齡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差役架著進來,腳鐐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聲響。他頭發散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卻是梗著脖子,眼睛裡還帶著股子傲氣:大人,草民冤枉!
周正將驚堂木一拍:張九齡,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張九齡梗著脖子,清江縣的水利銀子,是本官按戶部章程發放的!那些佃戶鬨事,是受了奸人蠱惑!
奸人?李存仁突然上前一步,聲音發顫,張九齡,你可認得這個?他從袖中摸出半枚帶血的銅印,這是佃戶王二的指印。你說他抗繳賦稅,可王二的婆娘昨天在衙門口跪了整整一夜,說她男人根本沒見過什麼賦稅單!
張九齡的臉色變了變,隨即冷笑:李禦史,你這是汙蔑!王二是本官親自抓的,他的供詞上明明白白寫著拒繳賦稅,毆打差役他從懷裡掏出份卷宗,這是刑房的記錄,你有本事就拿出來對質!
陳默翻了翻卷宗,眉頭漸漸擰起:這供詞上的字跡...與尋常捕快筆錄不同,倒像是...刻意描摹的。
陳大人好眼力。劉琨突然從文官班中站出來,他三角眼眯成一條縫,李存仁近日總往刑房跑,莫不是教了張九齡改供詞?他轉向周正,大人,李禦史與張九齡素有私交,這案子...
放肆!李存仁猛地轉身,指著劉琨的鼻子,劉大人,你可有證據?張九齡的供詞上,可有自己的指紋?他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這是本官從張九齡書房搜出來的印泥,與王二指印上的泥土成分完全一致!
殿內頓時炸開了鍋。周正敲了敲驚堂木:肅靜!張九齡,你且說說,這印泥從何而來?
張九齡的額頭滲出冷汗,眼神閃爍:是...是李存仁硬塞給我的!他說隻要我簽了這份供詞,就保我全家平安!
你放屁!李存仁氣得渾身發抖,本官昨夜在刑房守了你一夜,你若真被脅迫,為何不早說?他從懷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這是王二的婆娘今早送來的血書,她說張九齡上周三夜裡潛入她家,用剪刀挑斷了王二的喉管!
王贄突然站起:大人,這血書上的字跡,與李禦史呈上的其他證物字跡一致。臣昨日已派人去清江縣驗過,王二的屍首確實在亂葬崗,脖頸處有明顯刀傷!
張九齡突然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大人饒命!是趙恒殿下逼我的!他說隻要我克扣撫恤銀,就保我做蘇州知府!他哭嚎著,草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兒,實在是...
住口!趙恒從首班站起,龍袍上的金線在燈下刺目,李存仁,你這是汙蔑皇族!本王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置本王於死地?
汙蔑?趙宸突然開口,聲音像浸了冰的玉,趙恒,你昨日在禦花園與劉琨密會時,可曾說過清江縣的銀子,三成歸皇爺,三成歸劉大人,剩下三成給李禦史買棺材
殿內瞬間死寂。劉琨的三角眼猛地收縮,趙恒的臉白得像紙:你...你胡說!
胡說?趙宸解下腰間玉佩,這是清江堰撈起的半塊玉佩,另一半在趙煊的鎖魂骨裡。而鎖魂骨裡的刻痕,與清江縣田契上的官印,正好吻合。他將玉佩放在案上,趙恒,你說這玉佩是本王偽造的?那你倒是說說,趙煊的鎖魂骨,為何會有與你相同的刻痕?
趙恒的額頭滲出冷汗,眼神慌亂:這...這是巧合!
巧合?李存仁突然上前,將懷中的賬冊摔在案上,這是清江縣近三年的撫恤銀賬目!去年秋汛,三十三戶佃農的田被衝了七分,按例該領九千兩撫恤銀,可賬上隻記了三千兩!剩下的六千兩,去了哪裡?他翻開另一頁,再看這個——趙王府去年的絲綢進貢,比往年多了二十匹,每匹的價格,正好是克扣的撫恤銀的兩倍!
趙恒的臉色瞬間慘白。劉琨見狀,厲聲喝道:李存仁!你這是汙蔑朝廷命官!
汙蔑?趙宸忽然笑了,他轉向周正,大人,趙恒,你還有何話說?
趙恒突然跪下來,額頭抵著青石板:父皇明鑒!兒臣...兒臣是被蒙蔽了!那張九齡說...說他隻是克扣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都給兒臣修書院了!兒臣實在不知他會殺人!
修書院?周正冷笑,用民脂民膏修書院,倒是大善!
劉琨突然跪下來:陛下!臣有本奏!李存仁與趙煊勾結,偽造證據!那鎖魂骨裡的刻痕,是趙煊讓人刻上去的!他轉向趙煊,小殿下,你可敢對天發誓,那鎖魂骨不是你故意埋在清江堰的?
趙煊站在文官班末,目光冷冽:劉大人,你說鎖魂骨是本王埋的?那你倒是說說,本王為何要埋半塊刻著自己名字的骨頭?他舉起手,腕間咒文雖已淡去,卻仍留著淡紅的印記,再說了,本王的血契,昨夜剛被趙宸兄用鎖魂骨玉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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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又是一片嘩然。趙宸望著趙恒慘白的臉,忽然想起幼時母妃說的話:皇家的爭鬥,從來不是刀槍相見,而是人心算計。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忽然笑了——這局,才剛剛開始。
周正將茶盞重重磕在案上:張九齡,你可知罪?
張九齡渾身發抖,終於哭出聲來:草民知罪!是趙恒殿下逼我的!是他讓我克扣撫恤銀,是他讓我殺了王二!他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這是趙恒殿下給的毒藥,說隻要我喝了,就沒人能查出真相!
趙恒猛地站起:你胡說!本王何時給過你毒藥?
就是上月十五!張九齡指著趙恒,在醉仙樓的後巷!你給了我這個瓷瓶,說喝了它,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他從懷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這是醉仙樓的夥計寫的證詞,他說那天看見你進了後巷!
劉琨的三角眼不住抽搐。趙宸望著趙恒,忽然想起昨夜在醉仙樓,那個被他灌醉的老鴇——原來她早就被趙恒收買了。
夠了。皇帝的聲音像淬了冰,將張九齡收監,趙恒、劉琨革去爵位,即刻下獄!
退朝的鐘聲響起時,李存仁站在殿外,望著天上的陰雲。他摸了摸袖中那張帶奶漬的血書,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這一仗,值了。
趙宸走在最後,玄色朝服的衣擺掃過漢白玉欄杆。他望著趙恒踉蹌的背影,又看了看劉琨陰鷙的眼神,忽然想起母妃信裡的最後一句話:這大梁的江山,是天下人的。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輕聲道:放心吧,母妃。我會讓他們,把欠百姓的,都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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