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死寂如墳。
檀香混著未散的血腥氣,沉甸甸地壓在金磚地上。趙宸端坐在龍椅下首臨時增設的紫檀木輔政王座上,玄色蟒袍上的暗紅血漬已凝成深褐,左腹的傷口隔著層層繃帶,仍隨著每一次呼吸隱隱作痛。他麵色蒼白,眼底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右眼瞳仁深處,一絲極淡的幽綠如毒蛇吐信,若隱若現。
階下,黑壓壓跪滿了文武百官。不少人官袍皺巴,帽歪帶斜,臉上還殘留著昨夜驚變的惶懼。周正及其核心黨羽已被玄甲衛拖死狗般押入天牢,等候發落。但殿內氣氛並未輕鬆半分,反而更添凝重。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驚疑、揣測,以及…對那龍椅之側、煞氣未褪的鎮北王本能的恐懼。
幾名須發皆白的老宗親跪在最前,以頭搶地,聲音發顫:“國不可一日無君!請太子殿下即刻正位,王爺監國,以安天下民心!”
“請太子殿下正位!王爺監國!”眾人齊聲附和,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回蕩,卻透著一股虛浮。
趙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王座扶手上冰冷的螭龍紋,目光掃過眾人頭頂,卻仿佛穿透殿宇,落在了遠處靜心苑那間密室。棠兒受驚過度,被淑妃抱去偏殿安撫,也不知現下如何。高陽…他離開時,那縷混沌氣流雖穩住了她的心脈,卻微弱得風一吹就散。
還有他體內…那兩股力量在強行吞噬毒素後,雖暫時平息,卻並未融合,反而像兩頭蟄伏的凶獸,在他經脈內劃界而治,修羅之力灼熱狂躁,幽冥死氣陰寒蟄伏,彼此衝撞撕扯的餘波,讓他五臟六腑都似移了位,稍一分神,右眼便陣陣刺痛,視野邊緣泛起血色。
“準。”他開口,聲音因力竭和痛楚而低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禮部、欽天監即刻籌備太子登基大典。一應政務,暫由本王與內閣協同處置。”
“臣等遵旨!”眾人叩首,暗自鬆了口氣,又提起了心。這位爺的手段,昨夜可是見識夠了。
繁瑣的儀程在一片壓抑中草草進行。趙宸強撐著精神,聽著各部稟報,大多是周正亂政留下的爛攤子——邊軍糧餉短缺、淮北水患災民安置、吏治腐敗…一樁樁,一件件,都需即刻處置。
他耐著性子,一一發落,條理清晰,殺伐果斷,甚至對幾個周正餘黨當庭革職查辦,雷厲風行。殿內群臣噤若寒蟬,愈發敬畏。
但隻有趙宸自己知道,他撐得多辛苦。每一次開口,每一次決斷,都牽扯著腹部的劇痛和神魂的撕扯。心口那墨痕隨著他情緒的波動不時灼燙,提醒著他那潛藏的危機。他必須用儘全部意誌,才能壓住那翻騰的暴戾和腦海中不時閃過的、將眼前這些嗡嗡作響的臣工儘數撕碎的瘋狂念頭。
好容易熬到暫歇,他幾乎是立刻起身,無視身後群臣的目光,快步走向偏殿。
淑妃正紅著眼圈,輕聲哼著歌謠,哄著榻上昏睡的趙棠。孩子小臉依舊蒼白,即便在夢裡,眉頭也緊緊蹙著,小手攥成拳頭,不時驚悸一下。
“宸兒…”淑妃見他進來,忙起身,擔憂地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和染血的袍服,“你…你的傷…”
“無礙。”趙宸擺擺手,走到榻邊,伸手探了探弟弟的額頭,觸手冰涼,帶著虛汗。他心下一沉,渡過去一絲極溫和的修羅之力。力量入體,趙棠緊繃的身體似乎鬆弛了些許,呼吸也平穩了幾分。
“太醫來看過,說是驚懼傷神,開了安神的方子。”淑妃低聲道,“隻是…一直睡不安穩,夢裡總哭…”
趙宸沉默地點點頭,替弟弟掖好被角。目光落在趙棠緊攥的手上,那裡麵,還死死捏著那半截裂開的玉簪。是高陽拚死護下來的東西。
“高陽…怎麼樣了?”淑妃遲疑著問。
趙宸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更啞:“暫時無性命之憂。”其他的,他無法多說。那混沌氣流的存在,太過詭異,連他自己都未能明白。
在偏殿隻停留了片刻,囑咐淑妃好生照料,趙宸便轉身出來。他不能久留,朝局初定,處處都需要他坐鎮彈壓。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儘快弄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以及…高陽那淨世之力的真相。
他沒有回奉天殿,而是徑直去了禦書房旁的一間靜室。這裡原是隆慶帝批閱奏折間歇息之所,如今暫時成了他處理機要之地。
屏退左右,他盤膝坐在蒲團上,試圖凝神內視。但剛一嘗試引導力量,右眼便猛地一陣刺痛,眼前血紅一片,腦海中殺意翻騰,險些失控。他連忙散功,冷汗已浸透重衫。
不行!根本無法靜心!那幽冥死氣如同附骨之疽,不僅侵蝕他的身體,更汙染他的神魂!
他煩躁地起身,在室內踱步。目光掃過書案,上麵堆著忽爾卓方才送來的幾份密報——查抄周府所得的部分文書,以及昨夜擒獲的一些幽冥餘孽的初步口供。
他隨手拿起一份,是周正與某位邊鎮將領的密信往來,言辭隱晦,卻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急切,似乎在催促什麼“貨物”儘快送達京城。日期,就在父皇病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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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起一份口供,是一名被生擒的黑衣死士的。那人經不住酷刑,吐露了一些零碎信息:他們聽命於一個被稱為“幽尊”的存在,平日通過一種特殊的骨符接收指令。此次行動,主要目標並非太子,而是…“奪取聖物,接引幽源”。
聖物?幽源?
趙宸眉頭緊鎖,下意識地摸向胸前暗袋。那半枚幽冥珠碎片安靜地躺著,但當他指尖觸及時,卻能感受到一種極其微弱的、冰冷的悸動。仿佛…在回應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