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新生。
鎮北碑的巨坑被夷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坦而溫潤的草地,有細小的、散發著微光的蒲公英種子,隨風飄散,落地即生根。那場席卷全城的淨化之光,不僅洗去了汙染,更似乎撫平了人們心中最深處的創傷與恐懼。
百姓們走出家門,清理著家園的廢墟,臉上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孩子們在街頭巷尾追逐嬉鬨,笑聲清脆,一如往昔。宗人府外,自發聚集的民眾對著那座修複了大半的府邸,一次次地跪拜,他們拜的不是皇子,不是王爺,而是那個給他們帶來新生的、名為“希望”的神跡。
李存仁站在宗人府的台階上,看著這一切,老淚縱橫。他知道,趙棠贏了。以一種無人能及的、慘烈的方式,贏下了這場關乎種族存亡的戰爭。他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然而,在這舉城歡慶的喜悅之下,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陰影,正悄然蔓延。
一處僻靜的偏殿內,趙棠靜靜地躺著。
他體內的力量已經徹底平複,那場與深淵本源的搏鬥,耗儘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他睡得很沉,呼吸綿長而均勻,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高陽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用自己的淨世之力,為他溫養著神魂。
她能感覺到,趙棠的靈魂深處,那場大戰留下的創傷正在緩慢地愈合。但同時,她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那不是來自趙棠自身的力量,而是一種外來物的氣息。極其微弱,如同附骨之蛆,隱藏在他神魂最深處的某個角落,與那場淨化之光一同被帶了回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入趙棠的懷中。在那裡,淑妃的執念已經消散,隻留下一枚斷裂的鳳釵,靜靜地躺在他的胸口。
就是這枚鳳釵。
高陽的指尖觸碰到鳳釵的瞬間,一股極其陰冷、極其細微的惡意,順著她的指尖,瞬間竄入她的腦海!
那不是強烈的攻擊,而是一種…窺探。一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冰冷的試探。它沒有傷害高陽,隻是留下了一個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念。
——“種子…已種下…”
高陽猛地縮回手,臉色煞白。她看著那枚靜靜躺在趙棠胸口的鳳釵,昔日象征著淑妃慈愛的信物,此刻在她眼中,卻變得無比詭異。
她想起了淑妃的執念消散前的最後一幕。那不是釋然,而是在解脫之前,將最後一部分無法磨滅的、屬於深淵的“種子”,藏入了這枚鳳釵,然後通過趙棠的本源,一同帶入了現實世界。
深淵被淨化了,但它的“種子”,卻被留在了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殿下…”高陽看著沉睡的趙棠,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擔憂。她守護了他,卻可能無意中,成為了這個最可怕危機的載體。
皇宮,一間早已廢棄的、堆滿雜物的暖閣。
趙稷蜷縮在角落,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狗。他身上的龍袍早已被撕碎,曾經燃燒著狂熱與神性的眼神,此刻隻剩下空洞和茫然。他是個廢人了,一個被自己竊取的力量所反噬的、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一縷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黑光,從他眉心浮現。
那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深淵的核心雖被淨化,但在徹底消散前,一絲最精純、最隱晦的本源,如同附骨之蛆,悄無聲息地侵入了趙稷的體內,寄生於他的神魂之上。
它沒有選擇趙棠,因為趙棠的力量太過純粹、太過強大,如同烈日,容不下這縷陰暗。它選擇了趙稷,這個充滿了怨恨、嫉妒和不甘的、最完美的“培養皿”。
一絲微弱的意識,從這縷黑光中浮現,直接侵入了趙稷的腦海。
“…不甘心…想複仇…想…拿回一切…”
趙稷空洞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力量…我需要…力量…”
那縷黑光,開始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滋養著他破碎的經脈,修複著他受損的丹田。一股微弱但精純的力量,開始在他體內滋生。
這股力量,不同於他之前竊取的狂暴能量。它更加陰冷,更加詭秘,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特性。它不斷地暗示他,告訴他,他並非廢物,他隻是需要一個新的“神”,一個能指引他拿回一切的“引路人”。
趙稷的眼中,空洞的黑暗,開始重新凝聚。一絲怨毒而瘋狂的光芒,在他眼底深處,悄然亮起。
京郊,一座隱秘的山穀。
數十名身穿黑衣、氣息陰冷的人,悄無聲息地聚集於此。他們是大皇子趙琛留下的最後死士,也曾是趙稷最忠誠的部下。在趙稷“登基”後,他們便銷聲匿跡,如同人間蒸發。
此刻,他們正單膝跪地,對著山穀中央一座由黑曜石壘成的、簡陋的祭壇,虔誠地叩拜。
祭壇之上,沒有神像,隻有一枚緩緩旋轉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