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神光,如同退潮的烈日,緩緩收斂。
那道貫穿天地的光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趙宸右肩上那隻緩緩閉合的、深紅色的豎瞳烙印。烙印邊緣,還殘留著未乾的、青紅交織的血淚,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焦黑的土地上,瞬間被吸乾,仿佛連大地都不願承載這份沉重。
趙宸半跪在地。
他耗儘了所有。
昨夜那毀天滅地的一擊,不僅淨化了戰場,重創了趙稷和門主分魂,更將他自身推向了極限。體內的力量被抽乾,神魂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修羅眼的本源與深淵種子在他體內激烈交戰,最終雙雙沉寂,隻留下這具搖搖欲墜的軀殼。
“王爺!”
高陽的哭喊聲將他從混沌的意識邊緣拉回。少女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陽兒……”趙宸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看著高陽滿是血汙的臉,努力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事……”
他沒事?
他半跪在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右肩的烙印傳來陣陣灼痛,眼角的血淚仍未乾涸。這副模樣,如何能算沒事?
高陽沒有說話,隻是用力扶著他,將他帶到一處相對完好的殘垣下,讓他靠著牆壁坐下。
戰場,一片死寂。
燃燒了一夜的火焰已經熄滅,隻留下滿地焦土和冷卻的灰燼。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股……源自九幽的、陰冷死寂的氣息。
幸存的玄甲衛,不足百人。他們拖著殘破的身體,沉默地聚集在趙宸不遠處。每一個人,都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巨大的悲痛。他們看著滿地的袍澤遺體,看著那些再也無法動彈的兄弟,許多人忍不住低聲啜泣。
十不存三。
這四個字,是這場慘勝最殘酷的注腳。
“清點……清點人數……”陳安掙紮著站起身,聲音沙啞地發布著命令。他身上的傷口已經簡單包紮,但臉色依舊慘白如紙。
士兵們開始默默地行動。他們將犧牲戰友的遺體一具具收殮,將重傷瀕死者抬到一旁。整個過程,無人哭泣,也無人說話。巨大的悲傷和疲憊,已經抽乾了他們所有的情緒。
忽爾卓躺在擔架上,依舊昏迷不醒。昨夜為了掩護高陽送出信物,他身受重創,至今未醒。
“忽爾卓將軍他……”一名士兵擔憂地低語。
“彆吵。”高陽扶著趙宸,低聲說,“他隻是累了。”
累?
或許吧。每個人,都累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天空。
北方的天際,那片被撕裂後又緩緩愈合的黑雲,並未完全散去。它如同一個巨大的、醜陋的傷疤,懸掛在帝都的上空。而在那黑雲的中心,一道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縫隙中,透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冷死寂的氣息。
那道青銅巨門,雖然關上了,卻沒有完全消失。
一股無形的、磅礴的威壓,如同潮水般,籠罩了整座京城。這股威壓不帶殺意,卻比任何殺意都更令人絕望。它像一堵無形的牆,堵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是那位邪主。
他顯形了,又退回了門後。但他留下的印記,卻永遠不會消失。
“他……還在看著我們……”一名年邁的副將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恐懼。
“怕什麼!”一名年輕的士兵紅著眼睛吼道,“我們已經贏了!我們守住了京城!”
吼聲過後,是更深的沉默。
是啊,贏了。他們守住了京城,擊退了叛軍,重創了強敵。
可代價呢?
看看這片焦土,看看這些屍體,看看王爺的模樣。這場勝利,是用地獄的烈火淬煉出來的,帶著永不消散的血腥味。
趙宸感受著頭頂那股若有若無的窺視目光,右肩的烙印傳來陣陣灼痛。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顆深淵的種子,在吞噬了趙稷的力量後,變得更加貪婪,更加活躍。它在沉寂,卻像一頭蟄伏的猛獸,等待著下一次蘇醒。
他贏了這一仗。
卻感覺,自己輸掉了一切。
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攝政王,不再是那個堅守信念的守護者。他隻是一個力竭倒地的凡人,體內還豢養著一頭隨時可能反噬主人的、來自深淵的凶獸。
“陽兒,”他看著身邊滿臉淚痕的高陽,聲音輕得如同歎息,“京城的百姓……還好嗎?”
高陽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大火燒了很久,很多街區的百姓都逃了……但應該……還有很多活著的人。”
“活著就好……”趙宸低語,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守住了京城,卻讓這座城變成了人間煉獄。
他抬起頭,透過殘垣的縫隙,望向那片被黑雲籠罩的天空。
門主顯形了。
趙稷逃了,但更大的威脅,已經降臨。
這場慘勝,隻是一個開始。真正的戰爭,是人與深淵的戰爭。而他,趙宸,已經站在了這場戰爭的最前線,身後,是滿目瘡痍的故土,和無數雙或期待、或絕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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