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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盼翠今天沒有像往常一樣去街頭賣唱。
她聽見外麵從未有過的喧鬨,便用布蒙著臉,壓低身子,在鼎沸的人聲中快步穿行。
打聽了一番消息後,便跑回了家。
“媽媽!”
床榻上的女人身形消瘦,病氣纏身,但清秀的眉眼依稀殘留著往日的神采。
更讓人惋惜的是,被子滑落,露出她僅存的一條腿,另一條腿從膝蓋處齊齊斷裂,隻剩下一截乾瘦的殘肢。
女人聽到女兒的聲音,停下手裡的針線活,用胳膊緩緩撐起身體。
“盼翠,外麵出什麼事了?”
何盼翠壓不住興奮地說:“媽媽,有大城市的人來基地招募了!他們說隻要有一技之長,什麼樣的人都要!隻要通過,就可以帶兩個家人一起入城!”
“哦……”
女人目光一滯,隨即黯淡下去,她低聲叮囑道:“媽知道了,這幾天外麵人多手雜,太亂了,你彆再出門。”
何盼翠完全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笑容僵在臉上,急切地反駁:“可是媽媽,您會跳舞呀!您跳得那麼好,春風居都特意派人來請您去教——”
“不準提春風居!”
女人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何盼翠已經很久沒被母親這麼吼過了,一時間愣在原地,眼眶裡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
女人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長歎一聲,伸手將女兒緊緊摟進懷裡,“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害你從小被人指指點點。”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就被一群暴徒擄走。
十幾天後,當她被再次扔回路邊時,已經斷了一條腿,奄奄一息,是春風居的人路過,順手救了她。
從那以後,春風居便時不時送些人來,請她幫忙調教,酬勞則是維持母女倆生活的基本物資。
她當時已發覺自己懷有身孕,又想報答救命之恩,便默許了這種“交易”。
她感激對方的搭救,卻也因為這層關係,讓外麵的閒言碎語將何盼翠稱作“小流鶯”,說那是春風居預備著將來培養成頭牌的苗子。
對一個女孩來說,這種汙名帶來的傷害,比任何拳腳都要來得狠毒。
十歲的何盼翠還不懂,但她作為母親,不可能不難受。
何盼翠把臉埋在母親的頸窩裡,甕聲甕氣地堅持道:“媽媽,我想讓您去試試那個……麵試!”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一些,“您可是北舞的,比其他人厲害多了,一定能當個舞蹈老師!”
何盼翠當然不知道“北舞”究竟是什麼,但她聽過太多次春風居的阿姨們用這句話來恭維母親。
在她幼小的心裡,那一定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地方。
女人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眼中是難以言說的晦暗。
但她沒有再對女兒說重話,隻是輕柔地拍撫著女兒瘦弱的脊背。
過了一會兒。
何盼翠趴在母親胸口,內心小小地歎了口氣。
母親總以為她什麼都不懂,實際上在這種世界生存,十歲,已經什麼都懂了。
那些汙言穢語,她不是沒聽見,隻是從沒放在心上,在她原本的計劃裡,長大後去春風居唱歌,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出路。
不過,她現在有了新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