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盯著手機屏幕,那一行字像病毒一樣,瞬間侵入了他的分析係統,讓所有正在運行的邏輯和預判,全部陷入了卡頓。
背道而馳。
林濤的情報,與他基於天賦和數據模型得出的結論,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
如果林濤是對的,那麼他陸寒,就是錯的。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判斷失誤,這是對他整個交易體係,乃至他賴以生存的天賦的根本性否定。
他下意識地調出原油的日k線圖,屏幕上那些紅紅綠綠的柱子,在他眼中突然變得陌生起來。他試圖再次進入那種與市場融為一體的空靈狀態,去感知未來的脈搏。
然而,這一次,他失敗了。
那片灰色的濃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重,它像一堵牆,橫亙在他和未來的k線之間。他能感受到的,不再是清晰的漲跌信號,而是一種混雜著背叛、圈套和巨大風險的混沌感。
天賦第一次,給了他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砰!”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錢明走了進來。他沒看陸寒,而是徑直走到自己的交易桌前,開始複盤。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裂痕,讓整個空間的空氣都變得稀薄。
陸寒捏著手機,走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必須開口。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戰鬥,這是整個瀚海資本的賭局。
“錢叔。”
錢明頭也沒抬,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劈啪作響。
陸寒將手機屏幕轉向他,屏幕上的短信內容,清晰可見。
錢明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住了。
他緩緩地轉過頭,視線從手機屏幕,慢慢移到了陸寒的臉上。他的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嘲諷,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來了。”錢明的聲音沙啞,“我等了一天,它終於來了。”
他站起身,從陸寒手裡拿過手機,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像是丟垃圾一樣,將手機扔回桌上。
“完美的劇本。”錢明冷笑一聲,“先用一個絕望的故事,敲開你的善心,讓你放下所有戒備。再用一個‘感恩戴德’的姿態,給你送上一份‘絕密情報’。這份情報,不大不小,正好能動搖你的根本判斷。陸寒,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之前對原油的判斷,可能是錯的?”
陸寒沒有說話,但他的沉默,已經是一種回答。
“看看,看看!”錢明指著陸寒,又指著自己的腦袋,“這就是白敬亭那隻老狐狸的手段!他根本不用在市場上跟你真刀真槍地乾,他隻需要在你心裡,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他用兩百萬,買的不是林濤的命,是你的判斷力!是你的自信!他要讓你自己,打敗你自己!”
錢明越說越激動,他抓起桌上的一疊研究報告,狠狠地摔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像一群被驚嚇到的白鴿。
“現在怎麼辦?”錢明盯著陸寒,一字一頓地問,“你告訴我,現在怎麼辦?信他,還是信你自己?信他,我們立刻平掉所有多頭倉位,反手做空,然後眼睜睜看著油價一飛衝天,我們爆倉出局!信你自己,你心裡那根刺就會越紮越深,你每時每刻都會擔心,那個所謂的中東主權基金,會不會真的砸盤!你還怎麼做交易?你還怎麼去紐約?”
這一連串的質問,像一把重錘,一下下地砸在陸寒的心上。
他無法反駁。
因為錢明說的,全都是事實。無論他怎麼選,他都已經輸了。從他決定轉那兩百萬開始,他就已經踏進了白敬亭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我……”陸寒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看著陸寒臉上罕見的茫然和掙紮,錢明眼中的怒火,慢慢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忍和心疼。他終究還是不忍心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年輕人,就這麼被擊垮。
他走上前,撿起地上的報告,一張張整理好,重新放回桌上。
“回你自己辦公室,靜一靜。”錢明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天塌不下來。在我死之前,瀚海資本,倒不了。”
陸寒默默地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把自己扔進椅子裡,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他需要一個聲音,一個理性的,強大的,並且能站在局外,不受情緒影響的聲音。
他撥通了蘇沐雪的加密電話。
“出事了?”電話那頭,蘇沐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卻帶著敏銳的洞察力。
陸寒沒有隱瞞,將林濤事件的來龍去脈,以及那條致命的情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就在陸寒以為信號中斷了的時候,蘇沐雪終於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