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的夜色,在陸寒眼中瞬間褪去了所有顏色,隻剩下黑與白。
電話那頭,錢明的聲音像是一把生鏽的鋸子,正費力地切割著他緊繃的神經。
“……不計成本,全倉,杠杆拉滿,做空……天擎科技!”
每一個字,都像一枚燒紅的鋼釘,狠狠地砸進陸寒的耳朵裡。
他的大腦,在經曆了一秒鐘的空白後,以一種非人的速度開始運轉。
時間點:他回複【ok.】之後。
泄露範圍:華爾街,所有頂級對衝基金。
內容:一份看似絕對真實的,來自瀚海資本核心係統的交易指令。
這不是泄密。
這是宣告。
是“聯盟”拿著一個高音喇叭,對著全世界的金融餓狼們,發出的開餐信號。
“這幫狗娘養的!”錢明在那頭暴跳如雷,背景音裡傳來玻璃杯被摔碎的脆響,“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幽靈不是說係統固若金湯嗎?媽的,內鬼!肯定還有內鬼!上次那個被策反的隻是個小角色,這次絕對是個核心!”
錢明的聲音裡充滿了被再次背叛的狂怒和挫敗感。那份剛剛重建起來的團隊信任,在這份匿名郵件麵前,脆弱得像一張紙。
“不是內鬼。”陸寒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
“不是?!”錢明的聲音拔高了八度,“指令截圖都他媽發到我郵箱裡了!跟真的一模一樣!不是內鬼,難道是鬼乾的?!”
“是魔鬼乾的。”
陸寒看著自己電腦屏幕上那個空空如也的發件箱。他發給【g】的郵件,和他收到的郵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乾淨,利落,不留痕跡。
他明白了。“聯盟”根本不需要策反誰。當他們能像上帝一樣翻閱你的人生履曆時,潛入你的交易係統,偽造一份交易指令,再精準地投放到你所有潛在對手的郵箱裡,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他們甚至懶得去策反,因為在他們眼裡,瀚海資本的內部防火牆,和他家彆墅的籬笆牆,沒有任何區彆。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蔑視。
“他們知道我要做什麼。”陸寒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他原本的計劃,那個大膽到堪稱瘋狂的、想要反過來利用“聯盟”資金,將天擎科技推上神壇的計劃,在此刻,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個還沒開始表演,就被掀了舞台的小醜。
“聯盟”根本沒興趣看他怎麼完成考題。
他們要看的,是他被全世界圍攻,被自己人懷疑,被輿論唾棄,在內外交困的絕境中,如何像一條狗一樣,跪下來,完成他們發布的指令。
他們要的不是結果。
他們享受的是過程。
“陸寒,現在怎麼辦?”錢明的怒火漸漸被恐慌取代,“消息已經傳開了,國內的財經媒體估計很快就會收到風聲。我們現在否認,誰信?我們什麼都不做,等於默認!我們要是真做空了……那他媽就坐實了賣國賊的罪名!”
這是一個完美的死局。
無論陸寒怎麼選,都輸了。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
蘇黎世的燈火依舊璀璨,但這一次,他感覺那些光芒不再是凝視,而是在嘲笑。
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嘲笑他的天真。
他拿起手機,調出了蘇菲的加密號碼,但手指懸停在上麵,遲遲沒有按下。
他不能再把更多的人拉下水了。
這是他與“聯盟”的戰爭。
他轉過身,背對著那片嘲弄的燈火,對著電話那頭的錢明,一字一句地說道:“老錢。”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