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婿啊,這又是鬨哪般呢?”
“嶽丈。”秦淵放下水桶,拱了拱手。
“你腿腳不便,我來幫你。”沈天一幫他提起水桶,挪到屋中。
秦淵微不可察的歎了聲氣,跟在他後麵走了進去。
“昨夜阿素深夜來找我,說是要與你和離,好端端的這是為何啊,聽我說,夫妻吵架實屬正常,床頭吵架床尾和嘛,何至於鬨到這番境地。”
“嶽丈,既然您來了,正好與你分說清楚,我來沈家已有一年多了吧。”
沈天一點了點頭道:“一年有餘,沒錯。”
“您說床頭吵架床尾和,那您可知,我連她的閨房都未曾進過,彆說閨房,她那小院,也是明令禁止我入內。”
沈天一麵色有些不自然,頭偏向彆處,片刻,他抬頭笑道:“她這孩子性情執拗,你們還年幼,也是需要一個過程,久了,熟悉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此事急不得啊。”
秦淵笑的很是開心,無奈點頭道:“好,此事先不講,沈素很是喜歡飲宴遊會,我記得那是成婚後第三日,夜半子時,她被一男子送回,聽說那是馮司馬家的公子,名叫馮煬,當時我不過隨口問了一句,便被他家仆役推到一邊,跌倒水溝中,寒冬臘月,我病了七八日,我這妻子,未有絲毫關懷之語,我隻能強撐著病體去買藥,當初蒙學肄業的賞錢,今天已不足百錢。”
“聖天子即位,普天同慶,沈素更是徹夜未歸,我實在擔心,出去尋找,我記得當時她在寶月樓,與一男子並肩站在二樓,不知在談些什麼,一臉嬌羞的模樣,我又急又憤,欲上樓理論,可惜被他的隨從沿著樓梯推了下來,又躺了半月之久,至今仍覺頭部隱隱作痛……”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沈天一聽不下去了,滿臉漲紅,驀地站起身,喘著粗氣說道:“且跟我走!今晚你就去她那睡,阿素要是敢說個不字,我就當從沒生過這個女兒!”
秦淵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說道:“嶽丈,這一年你常在外奔波,無暇顧及家事,殊不知這家中主仆綱常都亂了套,我的分例被沈三沈七他們拿去喝酒,我的配餐被他們一掃而光,我隻要稍晚一步,家犬就會吃掉飯盒裡僅剩的饅頭和米粥,我堂堂舉人,如今竟淪落到與畜生搶食的地步。”
沈天一頓時將桌上茶壺掃到地上,瓷片頓時亂飛,他怒極反笑,一言不發,直接走出門去。
“今日我必須將那幾個狗才杖斃。”
“和離的事兒你是一點都不提啊……”秦淵看著地板上的碎片,呼了口氣,聳了聳肩,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又梳理了一下這難搞的長發,這才走出門去。
幾個惡仆倒是好整治,但沈大有是個難啃硬骨頭,他背後搭著漕幫,還跟東川幫這等惡勢力有所勾連,一旦事發,這不是沈天一能應付的了的,必須要借助官府的力量。
為了避免事情變得更糟,還得找那種能辦實事的官兒,昨天那個莫大人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莫大人名為莫邵然,出身钜鹿莫氏,曾官拜度支部戶部)左侍郎,退隱之後來江寧養老,現任江州長史。
長史是個什麼官兒?
在江州這一等州郡,長史是刺史的副手,理論上分管“軍事行政”,但實際權力由刺史說了算。
若刺史是資深官員,長史可能被架空,淪為“高級顧問”,若刺史是宗室或文人,長史可能實際操盤軍政。
莫大人出身士族,他恰好就是屬於那種實權派,雖然老了,但是你到什麼位置就得鞠躬儘瘁,偌大的家族不會同意你躺平安享晚年。
長史的權力並不小,咱們舉個生動的例子,就拿尚書省左仆射房玄齡舉例,他每天忙活的就是軍國大事,他的長史王珪則負責“挑刺”。
比如某部呈上的公文有錯彆字,王珪直接打回:“字寫的這麼潦草,誰能看的懂,重寫,寫完了再給我看!”
中央且如此,地方上長史隻會更加霸道。
文宣三年,江州刺史想在秦淮河上遊建一片桃花林,莫長史委婉拒絕,意思大概是,讓他自己負責經費,不得動用州府錢庫。
刺史麵色不悅,不過也沒有說什麼,因為他家也不過是三等士族,實在沒什麼底氣跟手握兵權的钜鹿莫家叫板。
九品中正製不是廢除了麼,怎麼還整天士族這,士族那的?
有些東西啊,不是朝代更迭就能改變的了的,人家士族的地位一直很超然,這個跟九品中正製度沒什麼特彆大的聯係,廢除還是不廢除,對人家的影響也不大。
相反,甭管誰當皇帝,都得跟這些家族搞好關係,中國講究的是家天下,相當一部分的資源都掌握在豪門的手裡邊,有時候對於他們,皇帝老兒說話也不一定能好使。
到了莫府,給閽者看大門的)遞了名帖,而後他進去稟告,秦淵等待了兩個多時辰才得以進入,後來才知道,這位莫長史喜歡睡覺,往往要睡到巳時末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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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友來的正好,今日家人準備了鮮魚噲和黿羹王八湯),你可有口福了。”
秦淵聞言後退半步,雙掌交疊於胸前,右手拇指抵住左手腕,躬身行了個標準的叉手禮:“承蒙大人錯愛,某一介寒士,豈敢叨擾這般盛饌?實在惶恐!”
見他禮數周全,莫大人捋著三縷長髯的手微微一頓,麵上笑意更深,抬手虛扶道:“秦小友不必拘禮,你我一見如故,今日得見,實屬相宜,還請勿要推辭。”
這是二次相邀,表示主人家是真的想留你吃飯,一般就不能再拒絕了。
“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謝大人賜宴私邸。”
在禮法森嚴的古代,邀人入門用餐絕非易事。
影視劇中頻頻出現的“請上座,備酒食”場景,實則是經過藝術渲染的想象。
古人對飲食之禮極為看重,若無深厚淵源或特殊緣由,輕易不留客用餐,每一頓家宴,從備菜到席位都暗含禮數,絕非倉促可成。
唯有四種情況,方能讓主人主動延客入席:或是多年知交,血脈至親,或是位高權重的顯貴,亦或是文采斐然的文人雅士,又或是曾施恩於己的貴人,以珍饈美饌聊表寸心。
除此之外,即便外頭暴雨傾盆,冰雹砸瓦,主人也多是讓出簷下一隅供客人暫避,奉上一盞清茶稍作招待。茶煙嫋嫋間,待天氣稍緩,便客客氣氣地送至門首,在古人看來,這已算儘足了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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