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漆黑蒼穹轟然炸裂,一道銀蛇般的雷光劈裂夜幕,將絨花樓前的對峙照得纖毫畢現。
隻見白衣如浪,六十餘眾列陣如潮,黑衣似墨,殘部被逼至樓前無處退避,兩派人馬涇渭分明,劍拔弩張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
“藏頭露尾的醃臢東西!”身披玄鐵重鎧的男子橫刀前指,猙獰麵容在雷光下仿若魔神降世,“往日最饞你家的炙羊肉,如今想來,真不知啃的是人骨還是羊排!”
“蕭都尉,還請口下留情。”黑衣首領身形搖搖欲墜,鬥笠下滲出的血珠順著衣擺滴落,染透滿地雨窪,“您如此言語,將大人們置於何地?”
“哈哈哈!”蕭都尉仰頭痛笑,刀鋒挑起對方染血的衣角,“讓你們樓裡的小娘子們出來求饒,某家定當狠狠留情,你這渾身血臭的漢子就算了。”
蕭都尉後方的校尉們轟然大笑,唯有身旁白衣勁裝女子黛眉微蹙,不著痕跡地退後半步,嫌惡之意溢於言表。
他還欲繼續罵,卻聽後方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回頭看去,隻見眾人中間讓開道路,一個戴著白紗鬥笠的絕色女子緩緩騎馬而來。
蕭都尉稍微一怔,忙不迭的下馬行禮。
“見過小姐。”
莫姊姝神情淡漠,目視前方,淡淡道:“掌嘴。”
蕭都尉愣了幾秒,反應過來摘下麵甲,狠狠的朝自己臉扇了幾巴掌,而後磕頭認錯。
莫姊姝未再理會他,冷豔眉眼徑直掠過眾人,抬首望向二樓。
隻見柳清瀾斜倚朱欄,一襲緋衣如霞,正饒有興味地垂眸俯瞰,眼角眉梢俱是慵懶的戲謔。
“把我的人交出來。”莫姊姝嗓音冷得像淬了冰。
柳清瀾朱唇輕啟:“莫先生何必動怒?沐侍衛玩樂開心,貪杯醉倒,稍作歇息我便遣人送還,如此大動乾戈作甚呢。”
“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瞧我這記性,倒把秦公子忘了。”
柳清瀾指尖繞著一縷青絲,眼波流轉間儘是媚態,“實不相瞞,今夜與秦公子相談甚歡。他執意要留,說與我誌趣相投,還道願與我秉燭夜話。您也知我向來傾慕他的詩才,這般盛情難卻,奴家便隻好依了他的意。”
柳清瀾垂眸斂目,睫毛輕顫如蝶翼,嬌柔怯弱的模樣惹人生憐。
莫姊姝娥眉微蹙,緩步上前,玄色披風掃過滿地雨窪:“龍武二十一年,匈奴鐵蹄踏破晏城,是你父親柳坤率鬼軍舍命誘敵,才為莫家軍爭取到馳援之機,二叔在斷壁殘垣中尋到重傷的柳將軍,悉心救治三月方保得他性命,此可謂莫柳淵源。”
“柳將軍劍術無雙,俠肝義膽,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時人皆感佩他的古道熱腸,可如今她的女兒又做了什麼?動輒抄家滅族,連稚子都不放過,如此心狠手辣,你當真無愧於心?”
柳清瀾忽而仰頭大笑,猩紅裙擺翻飛如血,她忽的站起,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蜿蜒而下:“那我父親可得了善終?你們世家大族的嘴臉最是可笑!口口聲聲說著恩情,不過是將我柳家當盾牌使用!待積滿了箭矢,便將殘軀棄如敝履!”
她冷笑如淬毒,“莫先生,如今武力鎮壓尚且不夠,還要拿舊事攻心?莫姑娘果然好算計啊,你難不成是想敘舊?此時此地,怕是不合時宜吧?”
“人,你到底交是不交?”莫姊姝的聲音冷得能結霜。
“不交!”柳清瀾驟然展顏,豔若妖冶盛放的曼陀羅,她嬌笑道:“你又奈我何?”
“好,今日看看,是莫家的軍陣厲害,還是你們鬼索更勝一籌。”
話音未落,莫姊姝已揚手發令。
蕭都尉麵甲覆麵,如凶神惡煞般怒吼:“攻!”白衣女子同時揮袖,兩路人馬如潮水般壓向絨花樓。
刹那間,樓閣暗處飛出數道寒芒,鬼索如毒蛇出洞,纏住兩名莫家侍衛的腳踝,狠狠拖入水中。水麵炸開兩朵刺目血花,轉瞬便被翻湧的雨幕吞沒。
六十餘白衣侍衛倏然散開,如流雲般變幻,眾人相互呼應,進退有序,將黑衣眾人的鬼索攻勢儘數化解。
蕭都尉手持橫刀,徑直衝入陣中,沒有一絲技巧,橫衝直撞,鐵鎖擊打在他盔甲上隻出現些許火花。
柳清瀾神色淡漠,玉手輕揮,更多鬼索從樓中激射而出,如漫天黑蛇撲向白衣眾。
絨花樓內殺機如絞,暗巷回廊裡人影如鬼魅遊弋。黑白雙方各自拘著身份,打的束手束腳,無一人敢下死手,彼此招式淩厲卻留著三分餘地,不過是將對手製得癱軟在地便罷手。
黑衣鬥笠人借著樓內地勢之便,從陰影深處如毒蠍般突襲,白衣人以精妙絕倫的陣法四兩撥千斤,輕鬆化解暗處殺招。隻見白衣身影翻飛,所過之處一片狼藉,不過須臾,竟已將大半區域的威脅儘數肅清。
就在此時,一聲驚雷般的怒喝驟然炸開:“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江州刺史宋珂騎著高頭大馬,徑直闖入大堂。
他麵色鐵青,怒目圓睜:“都瘋了不成?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莫姊姝與柳清瀾齊刷刷躬身行禮,齊聲朗聲道:“拜見刺史大人!”
“何至於此啊!?”
莫姊姝率先開口,神色鎮定自若:“回稟大人,我與柳大人不過是設擂切磋,借此檢驗麾下戰力,絕無惡意。”
柳清瀾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卻並未搭腔。
宋刺史望著滿地狼藉,無奈地歎了口氣,苦笑道:“你們這切磋下手也太狠了些!萬一出了人命,該如何是好?”
柳清瀾輕移蓮步,盈盈一福,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狡黠:“宋大人,生死有命,若真有人丟了性命,也隻能怪平日裡訓練懈怠,怨不得旁人。”
宋刺史神色一凜,厲聲道:“休得胡鬨!速速遣散眾人,此番爭鬥若是傳揚出去,讓江寧百姓瞧見成何體統?再敢肆意妄為,休怪本官在陛下跟前參上你們一本!”
“喏!”
莫姊姝恭恭敬敬地拱手回應。柳清瀾雖神色怏怏,卻也依言行禮,低聲應了下來。
宋刺史留下一眾武侯幫忙收拾爛攤子,又親眼看著雙方部下散去,而後才一臉無奈的離去,他雖是上州三品刺史,但也對他們隻有勸導,而無有實質的轄製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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