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兄,可曾得授官職?”
趙沛然聞言,指尖在膝頭蜷了蜷,輕聲道:“尚未。今年歲末,在下打算赴長安,應尚書省明法科試,盼能僥幸得中。”
“可有把握?”
“《華律疏議》三十卷,在下自問能倒背如流,條分縷析亦不敢含糊。”趙沛然提到律法,眼中才添了幾分底氣,“故敢報明法科,求一舉登科。倒是學長,如今在何處任事?”
“不瞞趙兄,”秦淵放下茶盞,語氣平淡,“前些日子蒙聖上恩旨,授了翰林侍詔之職。”
“……原來如此。”趙沛然喉間哽了一下,臉頰微微發燙。
他比秦淵年長五歲,如今對方已是天子近臣,自己卻還在為科舉奔波,這般境遇懸殊,讓他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得端起茶盞掩飾神色。
“明法科倒是合趙兄這耿直脾性。”秦淵指尖在案上輕輕點著,話鋒微轉,“隻是趙兄,我有句俗言相勸。”
“學長請講。”趙沛然坐直了些,神色鄭重。
“日後入了仕途,若遇事有齟齬,不妨學著轉圜幾分。”秦淵望著他,語氣沉了沉,“世間事未必都能分個非黑即白,若一味在‘對錯’二字上死磕,反倒容易困在局中。先保全自身,往後才有施展抱負的餘地。”
趙沛然眉頭稍微一蹙,腰杆挺得筆直:“學長此言差矣,法者,國之權衡也,是非曲直自有定準,豈容混淆?在下雖愚鈍,也知為官當奉法循理、直道而行,斷不敢因利害而屈從。”
“若事與法理相悖,你又當如何?”秦淵的目光落在他緊繃的肩線上。
趙沛然抬眼,眸中透著一股執拗:“有法可循,則繩之以法;法無明文,則循其善道。而後我會據理直諫,奏請君王補全法條,斷不使是非混淆。”
“那若權貴觸法呢?”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趙沛然答得斬釘截鐵,“當懲則懲,絕無寬宥。”
秦淵聞言皺緊了眉,端著茶盞的手頓在半空。這性子,簡直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他想再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這呆子,怕是連“明哲保身”四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
他默了默,曆史上聞名的酷吏,哪個不是為帝王鷹犬,最終狡兔死,走狗烹,被榨乾最後一絲價值,然後丟到權貴群中讓他們泄憤?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趙沛然這副剛直不阿的脾性,真入了官場,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栽個大跟頭。
秦淵微笑道:“我也會去長安,將來咱們多多走動走動,互相關照。”
“那是自然。”
二人說話間,日頭已斜斜西墜。阿山從門簾後探進半個腦袋,烏溜溜的眼睛轉了兩圈,瞅著秦淵眨了眨眼——那神情再明白不過:該用晚膳了。
“趙兄,留下用頓便飯吧。”秦淵起身笑道,“不嫌棄的話,我親自下廚,做幾道山野小菜請你嘗嘗。”
“這……這怎敢勞動學長?”趙沛然連忙起身推辭,臉上又泛起拘謹的紅。
“無妨,你且在此寬坐片刻,半個時辰就好。”秦淵擺了擺手,轉身往後廚去了。
夜幕降臨時,一桌菜已端上了案。青蔥炒臘肉油光鋥亮,清蒸鱸魚臥在翠綠的蔥絲裡,還有一碟紅亮的紅燒肉,涼拌小菜,孜然羊肉片,還有許多認不出名字的菜品,香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趙沛然望著滿桌精致菜色,眼睛都直了,半晌才訥訥開口:“這些……都是學長親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