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抵達洛陽時,夜色已濃。
公輸仇忽然尋到秦淵,拱手說他得告辭,耽擱的時日夠久,他需提前一步回長安複命,聖人那邊怕是已等得焦急。
莫姊姝瞥了他一眼,意思是彆忘了二人的承諾,公輸仇會意的點了點頭,他也不待多言,自去馬廄選了匹神駿的快馬,翻身上鞍的動作利落得不像個老者。
隻聽馬蹄聲驟響,他已揚鞭疾馳,身影裹挾著夜露,轉瞬便消失在洛陽城的夜色深處。
這一路上北上,未在城池休養,全程在山野空地紮營,莫家衛都是從戰場下來的,這帳篷紮的極好,可能太年輕,並未覺得有什麼受罪之處,反而覺得沿途的景致不錯。
如果沒有衣衫襤褸的的老百姓和那些麻木的眼神,這段旅程就完美了。
蕭獵留意到他的眼神,驅馬上前,嘿嘿道:“阿閔想什麼呢。”
“真分不清是百姓還是難民。”
“阿閔誤會了,如今清平盛世,沒什麼天災,也沒有什麼難民,老百姓平時的衣裳也打著各色補丁,看剛才那一波人,個個拿著鋤頭,像是從田地間回來,所以灰頭土臉,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秦淵自然知曉,隻是感慨,清平盛世百姓們都過得這麼苦,要是遭逢戰事,他們該如何生存,
先前自己還真沒功夫理會這些,現在一切都安穩下來,老是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想,他想著,假如給他一個刺史的官位,領略一州之地,他能不能改善一州百姓的日子。
沒那麼簡單吧。
他能改善賦稅繁重?還是能改善租庸調製等賦稅製度弊端?能減少苛捐雜稅?還是能減少土地兼並,再或者說,能改變農戶佃夫的身份?
哪樣都不好改變,能改善的,隻有提高生產力,提高產出,改進農業生產的技法。
其實大環境也算不錯,好歹沒有安史之亂,也沒有藩鎮割據,沒有黃巢起義,皇權牢牢把握著地方權力,這相對來說就是個好現象。
武昭兒這段時間臉上豐潤了不少,瞧著粉雕玉琢的,還學會了抱著秦淵的手臂撒嬌。
“以前阿耶回來得晚,我就自己做豆羹,我吃一小碗,留一大碗給阿耶。”
“怎的你隻吃一小碗?”
武昭兒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嘻嘻笑:“因為我小小的,阿耶大大的呀。”
秦淵心頭猛地一酸,將她攬進懷裡,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親。
這孩子心性竟是這般樂觀,從不覺日子清苦,凡事總往好處想。在她心裡,父親的身影始終是高大的,從不會懷疑阿耶是撒手人寰,徹底離她而去。
才五歲的孩子啊。秦淵實在不忍說,黑冰台早已尋回她阿耶的遺體,妥帖安葬了。或許等她再長大些,心裡能承住事了,再告訴她,帶她去墳前焚香祭拜才好。
“昭兒喜歡哥哥嗎?”
“喜歡!”
“那以後留在哥哥身邊學藝,好不好?”
昭兒忽閃著大眼睛,怯生生問:“阿耶會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