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昭棠端坐在龍椅上,目光自始至終追隨著殿中那個從容應對的身影,饒有興致地從頭看到尾。
階下諸家學官輪番發問,或詰難,或試探,或引經據典設下陷阱,而秦淵始終應對裕如,時而朗聲道來,時而淺笑作答。
那股子通透機敏,在他看來,比什麼景致都要好看。
起初,他心裡隻覺得這少年能接下一兩派的考較便已是難得,畢竟諸子百家各有精奧,便是浸淫一輩子的老學究,也未必能通通透透。
他實在沒想到,此子像個無底的深潭,從儒家的禮樂典章到法家的刑名之術,從兵家的攻守謀略到農家的耕織之術。
甚至連陰陽家那些晦澀的星象讖緯,他都能信手拈來,口若懸河地對答,非但不露半分怯色,反倒常有獨到之見,聽得人耳目一新。
薑昭棠嘴角噙著笑意,心裡卻暗自稱奇,十五六歲的年紀,這般見識,這般記性,哪裡是什麼鬼穀門人?分明是個妖孽。
是把天下典籍嚼碎了化在骨血裡的精怪!
階下的大臣們早沒了先前的從容,一個個瞠目結舌,不少人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仿佛眼前這一幕是場醒不來的夢。
這些天機府的學官,哪一個不是皓首窮經的宿儒?哪一個不是自家學派裡扛鼎的人物?
可這少年,竟能對百家之說信手拈來,更厲害的是,他不單是“通”,更能“辨”。
常常在學官話音剛落時,便敏銳地揪出其中的偏頗之處,或引實例駁斥,或據情理辨析,句句切中要害。
直讓那些平日裡眼高於頂的大師們也忍不住撚須沉思,甚至暗暗點頭。
這得是博學到了何種地步?才能將駁雜如星海的百家之言融會貫通,還能這般遊刃有餘地指點其中謬誤?
大殿內靜得隻剩下秦淵清越的聲音,唯有那此起彼伏的驚歎,藏在每個人眼底,濃得化不開。
“好啊,小秦大人果然博學。”裴令公顫巍巍的從書記官員中走出,滕內侍見狀,連忙上前扶著他。
裴令公感慨莫名,心底竟泛起莫名的感動,說著說著,便覺得眼眶有些發酸,這個晚輩跟他是有關係的,他親自考較過,他這心裡很是驕傲。
秦淵看到裴令公也是一喜,連忙上前施禮作揖,寒暄問候。
裴令公拍了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好一個驚才絕豔的鬼穀傳人,好一個豐神俊逸的少年郎,今日能見此盛況,實在是沒有白活。”
不過短短幾個月,裴令公的臉顯得更加蒼老,身影也此初見佝僂了許多。
“令公身體可還安泰?”
裴令公溫和一笑道:“安泰安泰,此處不是咱們聊天的地方,咱們來日再敘。”
“陛下,可否討杯水喝。”秦淵深深一揖,沙啞著嗓子道。
薑昭棠輕笑一聲,拿了玉杯,提著禦桌上的酒壺走下來,行至他麵前給他倒了杯酒,遞到他麵前。
秦淵怔愣片刻,連忙跪了下來,雙手高舉頭頂接過。
薑昭棠看他如此恭敬,笑意更甚,“今日你讓朕大開眼界,果然不愧是鬼穀傳人,起來吧,喝杯酒潤潤嗓子。”
“臣,恭領。”秦淵站起身,恭敬接過,一飲而下。
“陛下,這酒味道很好。”
“哈哈,既然喜歡,那回去的時候就多帶些,行了行了,旅途勞頓,今天就到這吧。”薑昭棠側過身問道:“多少家了?”
滕內侍躬身道:“回陛下的話,四十三家了。”
薑昭棠意味難明的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不過弱冠之齡,便如此聰慧博學,實在是讓人感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