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野接下來的一個月陷入極其煎熬的境地,他在不停的徘徊,並且喬裝打扮成了一個力工,親自去驪山工地體驗了一番。
他體驗過水平儀,也見過水力驅動的鋸木機的高效,當他看到高聳的齒輪起重機似是巨獸一般,緩緩從自己的眼前經過,能夠輕易的拉起一塊巨石,終於不免的苦笑一聲。
於此,他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將這些工具深情的貼在自己的額頭,而後戀戀不舍的交給工地,隨後義無反顧的離開。
將家中那點微薄家當悉數翻出,銀釵、絲綢、幾卷祖傳的書簡,連同床板下藏著的碎銀,湊在一起過了秤,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三十二兩。
他用塊粗布做掩飾,將這些家當裹成包袱,沉甸甸地壓在肩頭,獨自一人往永興坊的方向挪去。
驕陽曬在他的粗麻衣,燙的發疼。他腦子裡那些盤旋了半輩子的念頭,忽然像被雨水衝過般清明。
什麼機關術第一學派,什麼七大門派的虛名。
爭到最後,不過是讓弟子們啃著冷饅頭流血,讓祠堂裡的牌位越添越多。
這些浮名,哪比得上讓墨者們能吃上熱飯、讓《墨經》的技藝傳下去實在?
為了幾句口角,幾分麵子就鬥得你死我活。
從前覺得是風骨,此刻想來,竟透著股愚不可及的執拗。
發展才是頂要緊的事啊。
公輸家能借著貴人的光耀武揚威,墨家為何不能?他們能做,而且還能做的更加徹底。
哪怕隻有一分希望,能讓這頹敗的墨家往前挪一小步,他這張臉,這身骨頭,都值得一賭。
他的腳下像灌了鉛,腳後跟發疼。肩頭的包袱勒得鎖骨生疼,眼前陣陣發黑。
正走著,頭頂忽然落下幾點冰涼,緊接著,雨絲便密了起來,淅淅瀝瀝打在他臉上,身上。
這甘霖來得正好,像是老天爺也瞧出了他心裡的苦,用這清涼的雨絲,稍稍撫慰他那顆枯槁如柴的心。
墨野仰頭接了幾滴雨,抹了把臉,把包袱往肩上緊了緊,步子雖沉,卻堅定了許多。
“在下墨家钜子,墨野,求見平原侯。”
他衝著在朱紅門前玩耍的小姑娘躬身作揖,麵容肅重。
武昭兒睜大眼睛,手中拿著剛疊好的紙飛機,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在下墨家钜子,墨野,求見平原侯。”
佩蘭和甘棠快步走到昭兒身邊,將其拉到身後,福身一禮道:“貴客登門,請容奴婢去通報。”
墨野剛欲行禮致謝,卻見一個白色的飛鳥從二女身後飛出,搖搖晃晃的飛遠,他的目光頓時被吸引。
他的目力極好,依稀能看出,這是宣紙改變了形狀,作出了雙翼,模仿飛鳥之態,這才能在低空飛翔。
可惜,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跌落下來。
墨野上前幾步,拿起紙飛機仔細端詳起來,之前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來到他的腳下,拉了拉他的衣角,噘著嘴看著他。
“這是我的。”
墨野蹲下身子,微笑道:“小姑娘,這個東西叫什麼啊。”
“阿山姐姐說了,不能告訴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