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言不慚!”大門外傳來一道憤怒的聲音。
禦史中丞隋詠良從窗外閃出身形,他手哆嗦著指著秦淵。
“這便是你鬼穀傳人的見識麼。”
薑昭棠咳了兩聲,淡淡瞥了他一眼。
隋詠良驀地頓住聲音,隔窗作揖道:“陛下,臣可進麼?”
“隋公自然可進。”
隋詠良從大門出快步走進來,先參拜了聖人,繼而側過身,憤怒道:“怎可如此諫言!先聖曰,士農工商,商為末!逐利之輩,沒有任何值得稱道之處!”
他看起來很是惱怒,手指幾乎要戳到秦淵鼻尖:“氣煞我也!農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出粟米養天下人,工匠揮汗打鐵,紡紗織布,造出器物濟萬民,士人寒窗苦讀,輔佐君王,守的是禮法綱常。
這三者皆是頂天立地的營生,哪樣離得開?可商賈呢?不過是拿著彆人種的糧,彆人造的物,東倒西賣賺差價,一不沾泥、二不沾火,憑什麼與農工士人相提並論?
你說商是血脈?簡直是顛倒黑白!商人為了逐利,能把糧米囤起來等著災年漲價,能把布匹運去敵國換金銀,他們眼裡隻有利,哪有什麼天下?
但凡遭遇天災,多少商人捂著糧倉不肯放糧,若非陛下下旨強征,不知要餓死多少百姓!這就是你說的,活物產,旺元氣?
更遑論,士農工商互不牽扯才是正道!這又是什麼狗屁道理,若農人都想著丟了鋤頭去經商,誰來種糧?若工匠都盯著倒賣的紅利,誰來造農具?若士人也學商賈鑽營算計,朝堂豈不成了逐利的市井?
秦侯!老夫勸你!你身為侯爵,不想著輔佐陛下整肅綱常,反倒鼓吹商道,若是陛下真的采納了你的佞言,豈不是要亂了天下根基!先聖的教誨擺在眼前,你卻視而不見,依我看,這根本是誤國誤民的歪理!”
隋公越說越氣,麵色漲紅。
薑昭棠來了興致,微笑著看著二人爭吵。
秦淵皺了皺眉,不急不躁地抬手:“隋公還請稍安勿躁,您口中商為末,是隻見表象,未窺其背後‘通有無’的根本。
剛才我跟陛下闡述了這個道理,我說,若沒有商人把江南的絲綢運到塞北,戍邊將士冬天隻能裹著粗麻禦寒,
若沒有商人把蜀地的鹽巴賣到中原,百姓炒菜隻能淡食度日。
商不是不沾泥火,而是用轉運之功,讓農夫的糧、工匠的物,真正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這難道不是在養天下人?
您說商人囤糧逐利,可去年關中大旱,臣也見過不少商人受陛下之命,趕著馬車往災區運糧。
隋公,逐利是人的天性,但若有陛下定的規矩,朝廷設的監管,商人的利便能和朝廷的義綁在一起。
朝廷許他們正常獲利,他們便願意冒險開辟商路,儲備物資,若敢囤糧抬價,朝廷再重罰不貸,如此一來,商不僅不會害民,反倒能成朝廷救災的助力。
咱們繼續說,隋公,您說,農人拋鋤,工匠棄活,本侯覺得更不必憂心。
農人種糧能得安穩收成,工匠造器能獲體麵工錢,誰會放著踏實營生去冒經商的風險?
本侯說的善用商道,從不是讓農工棄本從商,而是讓他們的產出能賣個好價錢。
農夫種的糧能通過商路賣得更遠,便肯多種幾畝。
工匠造的器物能通過商人傳得更廣,便肯鑽研更好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