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高樓轟然倒塌,彌漫的塵煙飄散在長安城,數日不散,也沉澱在世家的心頭,沉甸甸的,讓人發悶。
青樓楚館,再也沒有崔氏高談闊論的身影,隻餘下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一國之尊,容不得任何人輕視,一言可定萬人生死,往日獠牙未顯,隻是登基時日尚短,江山愈穩,凶態始現。
秦淵這幾日乾脆就住在了永興坊,等候崔伽羅出來,其間多次去乾元殿等候,但去後宮這話卻遲遲不能說出口,他是個外臣,去了後宮惹人非議,最好是薑昭棠親自帶他走一趟。
崔氏的事情已經過了七日,秦淵今日依舊來到乾元殿等候,這次帶了一大盒好菜。
薑昭棠嫌棄的瞥了他一眼,老是有人在一旁跟他扯閒篇,根本無心處理奏折。
“我不是準了你去接她出來了麼?”
秦淵忙不迭的躬身作揖道:“陛下,外臣不得進入後宮,臣不想違反規矩。”
“就這般不懂得變通,你與滕內侍說一聲,讓他帶你去啊?”
秦淵垂首不語,顯然是不認可他的這個建議。
薑昭棠皺眉道:“你難不成想讓朕親自帶你去?”
秦淵眼神一亮,微微點頭。
薑昭棠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了片刻,驟然斥道:“混賬,吃了熊心豹子膽,你還想使喚朕!”
“陛下,臣也是有苦衷,希望您能諒解。”
薑昭棠嗤笑道:“朕就不明白了,堂堂鬼穀高人,半點矜持也無,如此聰慧的心智,不用在朝堂大事上,整天就琢磨著兒女情長,你要女人,想要多少朕就能給你多少,便是公主也未必不能許配給你,偏偏為了一個門閥女喪了心魂,早知如此,應該讓崔九跟著去菜市口,如此方能斷了你的念想!”
“陛下,臣本來就胸無大誌。”秦淵低眉順耳,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你啊,年紀輕輕,也不知道你的師門長輩是如何教育的你。”
薑昭棠將朱筆重重頓在禦案上,他盯著秦淵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明明執禮甚恭的模樣,為何總是透著一股蔫兒吧唧的感覺?也不知為何,對這小子總是討厭不起來,也難怪,天底下也隻有這麼一個鬼穀傳人。
薑昭棠冷笑一聲,伸手將秦淵帶來的食盒拽到麵前,掀開蓋子,濃香撲鼻,裡麵是水晶肘子、醬燜鴨,還有一碟脆爽蘿卜,都是他上次去驪山覺得合口的菜,這小子記性還不錯。
薑昭棠夾起片好的水晶肘子放進口中,哼了一聲道:“沒出息,換成彆人,要什麼朕便給什麼,功名利祿唾手可得。”
“陛下,臣的大誌,從來不是位列三公,執掌權柄。能護著在意的人安穩度日,看著天下百姓不遭饑寒,於臣而言,已是圓滿。”
“你這算什麼大誌,位列三公,權柄榮耀,那要有配得上這些的品格,你這黃口孺子,至今仍被兒女情長牽絆,還差的遠呢。”
“陛下所言極是,臣有自知之明,年紀尚小,還需磨煉。”
薑昭棠不再說話,任由內侍布菜,並讓秦淵坐下跟他一起吃,食間不語。
今日薑昭棠覺得很有胃口,秦淵總共帶了七道菜,每道菜都去了一半,秦淵這邊也隻敢端著米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你如何看待崔氏門閥?”
“臣初涉世事,對世家之事並不太了解,平時隻從和彆人口中的隻言片語了解一個輪廓,隻知道崔氏是當今的第一世家,門生故舊遍布天下,在讀書人的心目當中,很是有聲望。”
薑昭棠放下玉筷,接過絹布拭了拭唇角,淡淡道:“這才是天大的笑話,論聲望,崔氏比起孔孟顏等世家如何?他們連正統都算不上,不過是一味收買人心罷了。若再放任他們這般行事,將來天下學子恐怕隻認崔家,不認我薑氏。他們愚蠢,竟還把朕當成耳目不清的愚人。所以,積壓到如今才出手處理,朕已經算得上非常寬仁了。這一點,日後你與崔九成婚時,務必跟他講清楚。”
“這是自然,陛下這是在體諒臣呢。”
“的確如此。說起來,也是朕對不住你。你當初定下計劃,本想讓朕先給崔家設些絆子,再由你出麵相助,打的是循序漸進的主意,這本是件頗為有趣的事。可朕回來後反複思索,卻覺得此事愈發不對勁,不僅太過兒戲,行事也實在沒必要如此麻煩。
更何況,咱們君臣為何要去討好門閥世家?他們早已占儘了天下紅利。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行事就該乾脆利落,看準了目標便一鼓作氣,不達目的絕不罷休,這才是該有的氣魄。況且崔家那幾位夫子,除了文若公,其餘皆是賤骨頭。若論學識,他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你又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你看,如今事情不就簡單了?你得償所願娶得佳人,朕也除去了心頭隱患,這便是君臣佐使,彼此得益。”
秦淵聽得這話,忙起身離座躬身行禮:“陛下為臣思慮至此,臣銘感於心,比起您的深謀遠慮,臣還差的遠,以後還望陛下多多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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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需要朕來提點?”
“自然,陛下掌一國之政事,眼光和見識自然比臣要高遠的多,臣隻是多讀了幾本書,在您麵前,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
這話說的薑昭棠心中熨帖,高人就是高人,拍馬屁也能拍的如此清新脫俗,讓人聽了不僅認同,而且還感同身受。
“跟朕來吧,今天你帶走她直接入門也好,若是沒準備好,先將她留在貴妃那也好,怎樣都好,隻要不要再因為這等瑣事過來煩擾,這是皇宮,不是你撒潑玩鬨的地方,若再鬨,仔細你的皮。”
秦淵心中鬆了口氣,躬身領命。
二人從乾元殿出行,一路步行,隻有千牛衛伴駕,沿途朱牆蜿蜒如赤色長龍,牆頂覆著鎏金瓦當,行至月華門,迎麵見三座漢白玉拱橋橫跨金水河,橋欄上雕刻的遊龍鱗爪分明,橋下流水澄澈,映著岸邊的碧桃樹,粉白花瓣落在水麵,隨波漂向遠處的宮苑。穿門而入,兩側皆是連簷宮室,明黃色的窗紗垂落,偶有宮女捧著描金漆盤低頭匆匆走過。
再往深處,便是貴妃所居的瑤光殿,殿前種著成片的木槿花,殿門兩側立著鎏金銅鶴燈,遠處的角樓矗立在雲霧間,飛簷翹角如振翅欲飛的鸞鳥。
“貴妃特彆喜歡木槿花,說此花飄搖,像是身著霓裳的仙子一般,朕便從北域尋來的良種,可惜不管怎麼看顧,如今也快凋零,花季太短。”
秦淵凝視著這景色,隻見木槿花已經不複嬌豔,天氣漸冷,個個耷拉著枝體,蔫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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