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是頭一回聽見勳貴自揭其短,直言自毀的說法。”
“臣從不覺得身有勳貴頭銜便高人一等,臣的榮寵恩祿皆出自陛下,權貴本就該是最守規矩的一群人。這群人若行差踏錯,動搖的便是社稷根基;若放任其坐大,釀成禍端,其危害便如江河潰壩,會一點點耗損帝國的元氣。”
薑昭棠聞言,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了然,隨即又輕歎一聲:“看來你今日講這堂課,並非無的放矢,倒是意有所指。你雖遠在驪山,長安之事,消息卻很是靈通。”
秦淵揮了揮手,示意阿山等人退下。
藏書樓二樓隻剩君臣二人。
“既為陛下所知,臣便鬥膽一問,魏王強搶民女,陛下為何最終還是輕拿輕放了?”
薑昭棠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語氣也沉了幾分:“朕本想來你這裡,暫避京中紛擾,圖個清靜,沒成想,連你也要來勸諫朕這件事。”
“陛下,這件事,您不該回避。”秦淵的想了一會兒,無奈說道。
薑昭棠不再說話,隻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白雪皚皚的遠山,背影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他還小,還不懂事,而且已經認過錯,秦淵,他是朕的兒子,此事不要再提。”
秦淵微笑道:“好,臣遵旨,陛下既是來休憩消遣,那臣便不再多言,朝堂之事紛擾,休息一下也好。”
薑昭棠近日被禦史騷擾的實在心煩,乾脆來到驪山躲個清靜。
十皇子魏王性格乖戾,又深受太後喜愛,從小到大闖了無數禍事,但大多都被先帝龍武皇帝壓了下來,隻因為格外的孝順。
這次真真正正闖了滔天大禍,此人先前和長安一撥紈絝子弟合起夥,在朱雀大街旁的僻靜巷弄裡開了間掛著“樂坊”幌子的青樓,明著招攬酒客,暗地裡卻乾著強搶民女的勾當。
前幾日城西織錦匠石家的女兒,剛滿十五,生得清秀又懂禮數,出門給母親抓藥,就被魏王的人堵了。
那夥人光天化日之下拽著姑娘的頭發往巷子裡拖,姑娘哭喊著“我要回家”,結果一個惡奴抬腳踹在胸口,當場咳出血來。
沈家夫婦聽見消息瘋了似的趕去,老兩口跪在魏王馬前,磕得額頭全是血,求他放了女兒,魏王卻笑著摸出折扇,挑著沈夫人的下巴說“你女兒若聽話,將來還能給本王當個侍妾,是你們家的福氣”。
等沈家人好不容易托關係,湊了銀子想贖人,卻隻見到被抬回來的一條傷痕累累的屍體,姑娘在“樂坊”裡抵死不肯受辱,魏王竟讓人把她綁在柱子上,讓身邊的紈絝“輪流教她規矩”。姑娘的手腕被鐵鏈磨得露了骨頭,臉上全是巴掌印,嘴角還淌著血,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死死盯著天花板,像是到死都沒明白,為何世間會有如此惡人。
沈家夫婦抱著女兒的屍體去大理寺喊冤,剛到門口就被魏王的人按在地上打,那些人邊打邊罵“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告魏王殿下,連你家祖墳都給你刨了”!
長安城裡,百姓路過那條巷弄都繞著走,以前人家說,入了夜,常能聽見“樂坊”裡傳來姑娘的哭聲,可誰也不敢多嘴,連官府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還敢惹那位有太後護著的皇子?
自然有不怕的鐵項令,一位來京省親的縣令聽說了這樁惡事,直接了當的表明要為石家做主,隻是可能方式方法有些問題,剛開始行動就被魏王帶著侍衛一頓暴打,直接打瘸了他的雙腿,縣令寧死不屈,直接爬著去了玉關橋,堵著宮門告禦狀,這才將此事鬨大。
隋中丞這次長了個心眼,先是找到了石家人,後又暗中查訪,直到證據確鑿之後才馬力全開,直接雇人抬著棺材上了乾元殿,表示陛下若不嚴懲,臣便一頭撞死了禦桌前,然後去天上找先帝告狀。
薑昭棠自然也是怒火中燒,恨不得活活掐死這個兒子,事後他答應給禦史們一個交代,但事後魏王聲淚俱下的哭訴,抱著太後不撒手,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太後抱著他喊著心肝肉,以後乖孫可不能這樣了,說罷就讓薑昭棠去應付那幫朝臣。
太後很憤怒,這還是薑氏的天下麼?反了天了,臣子居然逼著陛下懲治皇子,一群沒尊卑的東西,那隋中丞最該殺。
薑昭棠也是惻隱之心犯了,這是他的兒子,向來孝順,再說了,誰年少的時候不犯幾樁糊塗事呢?
再上朝的時候,皇帝宣布除去魏王的王爵,三十大板,入宗正寺思過一個月,在他看來,如此懲罰,已經算得上是重懲了。
隋中丞仍舊不依不饒,怒諫,皇子犯法雖不至於與庶民同罪,但貶為庶人,流放蠻荒,永久不得回返長安,如此方能恕其罪,如此方可明法紀。
沒成想剛說完,太後直接從大殿後走了出來,指著隋中丞的鼻子就罵不曉事的田舍奴,當我皇家可欺也?說罷就直接命內侍將其丟出去,朝臣這才明白,魏王身後有太後護著,她老人家可不像是聖人這麼講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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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紛紛緘口不言,隻能私底下氣憤,沒人再聊這個事情。
隋中丞豈能善罷甘休,舉著案表直接跪在了宮門前,言說要是不嚴懲他就跪死在宮門口,說跪就跪,足足跪了兩日,最後還是裴令公將他帶回去照顧,翌日二位老臣聯合上表。
中書的官員們一看自己老大也摻和進去了,無奈也跟著上表,大多人都是意思意思,誰也不想觸太後的黴頭。
太後是徹底怒了,跟皇帝說,你要是還有一點孝順的心思,就罷黜二人,那個縣令直接斬了,這是什麼年月,什麼賤人都能插手天家的事情?總之她是不可能交出自己的孫兒。
薑昭棠向來殺伐果斷,為穩定社稷,獻祭一個兒子絲毫沒有任何壓力,但太後的情緒他不能不考慮,畢竟是自己的親娘,而且仁孝治天下不是說說而已。
這件事情,縣令沒錯,禦史也沒錯,隋中丞自然也沒錯,有錯的是他的十皇子,是太後捧在手心裡的心肝肉。
皇帝親自鞭笞十皇子,足足五十多鞭,差點當場把這個兒子打死,臣子們又勸又慫恿,反正又是一番左左右右的折騰,終於沒人再聊這個事情,沒成想一周前風波又起,石家那兩個夫婦,聽說哀莫大於心死,一塊兒上吊死了。
這影響可想而知,長安城人人都在念叨這件事,禦史們更是直接炸了,這次就算被罷官也要彈劾上書。
秦淵消息靈通,在事發的第三天就知道了這樁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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