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堂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賀司鼎沙啞的問話,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卻沒能激起半點漣漪。
所有將校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那封被鮮血染紅的信,臉上的表情從震撼,變成了深深的懷疑和恐懼。
終於,那名主張死戰的絡腮胡將領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屑和憤怒:“又是計!這絕對是趙定海的奸計!”
他一指擔架上那具慘烈的屍體,唾沫橫飛地吼道:“找個將死之人送一封假信,就想騙我們出城送死?他趙定海把我們當三歲小兒嗎?!”
“東陽城是什麼地方?是趙林忠的老巢!就算他帶走了主力,城裡留守的兵馬也絕不可能少於一萬!孫望是誰?聽都沒聽說過!憑他八千人,連趙林忠的營門都摸不到,還敢說襲取東陽?簡直是癡人說夢!”
“沒錯!這信一個字都不能信!”
另一名將領立刻附和,“我們現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死守全和,等待大帥回援!一旦出城,就是自投羅網!”
“這信使,說不定就是叛徒!故意來動搖我們軍心的!”
“殺了他!這種人死不足惜!”
一時間,群情激憤,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已經無法為自己辯解的計劃,和那個用生命送來希望的信使。
“他不是叛徒……”
一個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擔架上傳來。
眾人猛地一驚,齊齊看去,隻見那本已沒了聲息的孫天柱,不知何時竟又睜開了眼睛,渙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一絲光芒。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每說一個字,都有鮮血從嘴角湧出。
“孫將軍攻下了韜光縣,殺了趙林忠的先鋒大將。吳大帥……已經跑了……”
斷斷續續的話語,卻如同驚雷在每個人耳邊炸響!
吳勝跑了?!
不等眾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賀司鼎已經大步上前,單膝跪在了擔架旁,死死地按住孫天柱的肩膀,目光銳利如鷹。
“孫望是誰?”
“是吳大帥派去東陽送死的棄子。”
賀司鼎的瞳孔猛地一縮,連珠炮般的問題脫口而出:“他是什麼官職?吳勝給了他多少人?他們是怎麼穿過趙林忠的防線,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東陽的?!”
每一個問題,都直擊要害,不給對方任何思考編造的餘地。
孫天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身上流逝,但他看著賀司鼎的眼睛,用儘最後的力氣,清晰地回答:“他是偏將軍,八千人……我們繞道百裡,從黑風口穿的山……”
黑風口!
賀司鼎心中巨震!那是本地人都不敢輕易涉足的險峻山道,尋常軍隊根本不可能通過!
孫天柱的眼神開始渙散,他死死地抓住賀司鼎的衣甲,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裡帶著泣血的懇求:“信我,信孫將軍。我們真的沒有敗……”
說完最後一句,他的手無力地垂下,頭徹底歪向一旁,這一次,再也沒有了任何聲息。
整個帥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孫天柱臨死前的話語和那份決絕震撼了。
一個將死之人,絕不會用如此清晰的邏輯和細節去撒謊。
賀司鼎緩緩站起身,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這是一個瘋狂的賭局。
信,贏則一步登天,柳暗花明。
不信,則困守孤城,坐以待斃。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猶豫和掙紮都已消失不見,隻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然!
“傳我將令!”
冰冷的聲音,響徹大堂。
“全軍立即集結!一個時辰後,放棄全和,全軍出擊!”
“目標,東陽!”
……
東陽縣外,義軍大營。
壓抑和絕望的氣氛,已經持續了兩天。
“將軍‘感染風寒’,閉門不出”,這個蹩腳的借口,早已無人相信。
“我們被拋棄了!孫望那個狗娘養的,肯定是自己跑了,把我們扔在這裡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