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雨還沒完全停，市局走廊裡飄著隔夜泡麵和潮濕製服混合的悶味兒。
沈心怡抱著文件夾快步走過，發梢滴落的雨水在肩頭洇開深色痕跡。李建國站在辦公室門口，左膝明顯僵硬，手裡捏著兩張車票和打印地址的紙條。陸小凡靠在牆邊，眼神還殘留著得知父親往事後的沉重，機械地接過車票。指尖關節敲了敲紙條。
“c市老城區，榮華網吧。王皓熬了兩宿才從數據垃圾堆裡刨出這地址，彆給我搞砸了。”陸小凡捏著車票邊緣，紙角明顯潮濕。他扯扯嘴角，聲音發乾：“放心，我就當公費旅遊，順便嘗嘗c市麻辣燙正不正宗。”沈心怡抽出一份檔案塞進他手裡。“c市近五年懸案簡報，高鐵上看看。有三起失蹤案現場發現過類似高遠收藏品的裝飾性擺放。”話音壓低，睫毛上沾著外麵帶進來的水汽。
高鐵車廂裡空調嘶嘶吹著冷風。陸小凡癱在靠窗座位，指尖無意識刮著玻璃上凝結的水霧。窗外景色糊成一片灰綠，他忽然嗤笑出聲：“哎沈隊，你說周隊要是知道咱們拿著他批的技術交流許可去查黑網吧，會不會氣得把保溫杯捏碎？”
沈心怡沒抬頭，筆尖在案卷上劃出一道深痕。“專心看資料。c市刑偵隊長周勇是我警校師兄，出了名的硬脾氣。待會見麵彆瞎開玩笑。”紙張嘩啦翻過一頁。“特彆是彆提你那個麻辣燙公費旅遊理論。”陸小凡癱在座椅裡嘟囔：“起碼c市麻辣燙得比咱那破站前廣場強吧？哎沈隊，他們要是再不正宗，我這公差可就直接升級成受罪了。”
c市警局大樓比本市的舊，牆皮泡得發黃，雨水順著裂縫滲出深色水痕。
周勇果然等在門口，站著像堵牆，製服肩章被肌肉繃得發緊。握手時力道攥得人指骨發麻。“李老頭手下兵？”掃過陸小凡那身皺巴巴的牛仔外套，眉頭擰出個川字。“跟我來吧，機房在二樓。”樓梯間堆著閒置的辦公桌椅，周勇邊走邊用本地話罵了句什麼，大概在抱怨潮濕天氣讓關節疼。
機房屏幕亮著王皓遠程接入的界麵，代碼滾得飛快。“信號源最後消失就在這兒，榮華網吧，上個月倒閉的。”王皓的聲音從揚聲器裡鑽出來，背景雜音裡混著哢噠哢噠嚼薯片的脆響。“但怪得很，這地址同時關聯著四五個虛擬ip，像有人故意撒的煙幕彈。”
周勇抱臂靠在主機櫃上，製服肩線繃得緊。“那片老城區監控少，流動人口多。你們確定不是黑吃黑搞詐騙的窩點？”話衝著沈心怡問，眼神卻瞥向陸小凡。
沈心怡調出地圖投影，紅光點精準釘在城南角落。“不確定。所以需要實地勘——”話沒說完，機房燈突然啪地全滅。備用照明嗡一聲亮起，昏黃光線裡周勇臉色難看：“又跳閘。這破樓電路老化二十年了。”黑暗裡陸小凡絆了一下，順手扶住機櫃時摸到半張被撕碎的網吧宣傳單。印著開業大酬賓充50送30的褪色廣告，背麵有人用紅筆歪歪扭扭畫了個笑臉，嘴角裂到耳根。
十分鐘後警車碾過積水坑，濺起泥漿撲在車窗上。周勇親自開車，指節敲著方向盤打拍子。“榮華網吧老板叫劉榮華，欠一屁股賭債跑路了。房子產權複雜，扯皮半年沒租出去。”忽然從後視鏡裡盯住陸小凡：“聽說你們那邊剛端了個搞邪教的藝術家？怎麼，c市也沾上腥氣了？”
陸小凡正低頭搓那張宣傳單碎片，紙屑沾了指尖都是紅墨水的渣。“哪能啊，就循例排查個服務器。周隊你們這兒麻辣燙哪家最正宗？”周勇從鼻子裡哼了聲，沒接話。
網吧卷簾門拉下一半，鏽得卡死在軌道裡。周勇手下兩個年輕警員拿撬棍咣咣砸鎖芯，碎屑崩得到處都是。
沈心怡蹲身摸門框邊緣，白手套蹭了厚厚一層灰。“暴力破拆痕跡很新，鎖芯是被人用專業工具熔斷的。”抬頭時眼神冷下去，“有人比我們早到至少兩小時。”陸小凡忽然蹲下嗅了嗅門縫：“84消毒液混著鐵鏽？這味兒夠衝的。”
卷簾門終於嘎吱著掀開，黑洞洞的入口湧出股帶著黴味的冷風。黴味混著消毒水嗆得人喉嚨發癢，手電光柱裡灰塵飛舞。空蕩蕩的大廳隻剩幾排歪斜的電腦桌骨架，電線全被齊根剪斷，地板積著層汙水，踩上去啪嗒響。
周勇踢開個翻倒的塑料凳：“白跑一趟。早說這種地方毛都不剩——”陸小凡卻徑直走向牆角，那裡堆著摞被雨水泡發的紙箱。抽出最底下那個，箱底粘著半張燒焦的電路板，焦黑邊緣閃著點金屬光澤。“喲，這垃圾分類挺彆致啊。”
沈心怡已經戴好口罩在勘察配電箱。“總閘被拉掉了，但備用線路有近期使用痕跡。王皓，能追蹤到具體設備嗎？”耳機裡鍵盤聲劈啪響：“不行，對方清得太徹底……等等！防火牆日誌有段異常波動，上周三淩晨兩點十七分，有設備短暫接入過市政監控係統！”聲音突然斷在電流雜音裡，王皓罵了句臟話：“反向追蹤信號……對方埋了雷！”
暗處突然傳來金屬刮擦聲。眾人猛地轉頭，手電光齊刷刷刺向聲音來源——是隻野貓從通風管道跳下來，撞翻了廢紙簍。周勇喘了口粗氣，抹把臉罵：“自己嚇自己。”
陸小凡卻盯著貓消失的通風口，忽然笑了：“周隊，你們c市的野貓挺講究啊，鑽洞前還知道用84消毒液擦爪子？”彎腰從紙簍邊撿起團粘著汙漬的紗布，濃烈消毒水味正從那裡彌散開來。
沈心怡反複檢查了幾排機架才注意到異常。快步走向最裡間的儲物室，推門的瞬間所有動作頓住——滿牆服務器機櫃空空如也，但其中一列機架背後，露出半截輪椅輪胎的壓痕。壓痕邊緣沾著點泥泓，泥裡混著細小的閃著虹彩的金屬碎屑。“不是野貓。”沈心怡輕聲說，鑷子尖小心夾起一粒碎屑，“是有人坐著輪椅在這裡做了最後一次數據清理。”
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光透過臟玻璃在空蕩的網吧裡切割出破碎的光影。周勇臉色鐵青地掏手機：“我調痕檢組過來。在老子地盤上裝神弄鬼……”陸小凡忽然伸手按住他手機屏幕：“周隊，痕檢組來之前能先幫我找個東西嗎？”用鞋尖撥弄紙箱：“這附近有沒有賣特辣麻辣燙的？我猜那位坐輪椅的朋友說不定也好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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