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裡的空調發出沉悶的嗡鳴，像一頭困獸在牆壁裡掙紮。除濕功能勉強運轉著，空氣裡仍浮動著若有似無的黴味兒。窗玻璃上爬滿扭曲的雨痕，窗外c市的夜空被霓虹燈染成一片渾濁的橙紅。
陸小凡癱在靠窗的椅子上，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地毯上某塊頑固的汙漬。皺巴巴的市政規劃圖攤在膝頭，那些標注模糊的線條像糾纏的蜘蛛網，越看越讓人心煩。“周隊那邊還沒消息？”沈心怡的聲音帶著浴室的水汽。她走出來，正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短發。陸小凡頭也沒抬，手指彈了彈圖紙邊緣。“老周說調閱申請被檔案館卡死了，理由是係統升級，鬼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他歎了口氣，“這玩意現在和廢紙沒區彆，地底下早就被那群王八蛋改成迷宮了。”沈心怡擦頭發的動作慢了下來，毛巾下的眉頭微微蹙起。“接下來怎麼辦？乾等不是辦法。”陸小凡忽然咧嘴一笑，摸出手機在指尖轉了個圈。“還能怎麼辦？搖人啊。是時候讓專業人士上場表演了。”
視頻接通瞬間，一陣震耳欲聾的電子樂先衝了出來，夾雜著密集的鍵盤敲擊聲。“凡哥！”屏幕那端，王皓頂著一頭亂毛出現在多屏藍光裡，“c市豆花是甜的還是鹹的？網上罵戰都蓋起千層樓了！”陸小凡把手機支在桌麵，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鹹得發苦，跟咱們現在的處境一個味兒。正事要黃了，皓子。”他將攝像頭對準膝頭那卷圖紙，“這片老廠區的詳細規劃圖，官方渠道全鎖死了，能搞到不？”王皓的鼻尖幾乎貼上鏡頭，眼鏡片反射著屏幕光。“鎖死？官方係統？”他嗤笑一聲，手指已經在那塊發油的機械鍵盤上飛舞起來，“改起來容易，想刪乾淨可比登天難。等著，讓我看看他們藏了什麼好東西。”鍵盤聲劈裡啪啦炸開，活像除夕夜的鞭炮。
沈心怡拖了把椅子坐到旁邊，濕發被她隨手挽成個利落的髻。她壓低聲音：“他真能行？”陸小凡盯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代碼流，嘴角一翹。“這小子正經事不行，刨數字墳可是專業級的。等著收禮物吧。”
王皓忽然吹了聲尖銳的口哨，嚇得兩人一激靈。“喲嗬，市政雲端備份服務器裡還真留著幾份快照，刪得挺乾淨嘛……可惜遇上了我。”他叼著能量棒含糊不清地嘟囔，手指翻飛得更快了，“不過我跟你說，有時候民間比官方靠譜。知道‘城市記憶’論壇嗎？那幫地理老炮兒天天傳衛星圖和街景，更新慢得要命，反而可能藏著寶貝。”
屏幕瞬間分裂成兩半。左側是官方掃描件的模糊影像，右側是論壇扒下來的高清衛星圖。王皓一邊調整參數一邊抱怨：“這老論壇的圖噪點太多了，得先做降噪處理……嘖，不同時間點的衛星圖角度偏差太大，拚了老命才對齊。”能量棒被他咬得哢嚓作響。“放大，再放大……對，就這個坐標。時間軸給我拉回拆遷計劃前一年。”
陸小凡和沈心怡不約而同地向前傾身。衛星圖片裡，大多數廠房屋頂積著厚厚灰塵堆滿雜物，唯獨角落倉庫的屋頂異常乾淨，周圍地麵連雜草都被清理得整整齊齊。王皓敲了幾下鍵，調出不同時間點對比。“看見沒？儘管周邊日漸荒蕪，那個倉庫門口卻時不時冒新車轍印。”他指著最深的那兩道軌跡，“這壓痕，起碼是輛中型貨車。”
數據包傳輸進度條在屏幕上緩慢爬行，像條慵懶的藍蛇。王皓咕咚灌下大半罐可樂，滿足地打了個嗝。“凡哥，你這趟差出得值啊。”他忽然停頓，湊近某個閃爍的日誌界麵，“等等……有個怪事。”加密日誌在屏幕上滾動，“我挖官方備份時發現幾個訪問刪除數據的ip地址……”他的聲音突然壓低，“其中一個去年頻繁登錄過‘幽靈畫廊’。”沈心怡的指節驟然發白。房間裡突然安靜得隻剩空調壓縮機沉悶的啟動聲。王皓搖頭，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串指令。“跳了七八個節點，最終出口在境外。老手乾的，痕跡抹得乾乾淨淨。”
叮咚提示音響起，數據包傳輸完成。王皓把能量棒包裝紙揉成一團精準拋進垃圾桶。“禮物送到了啊凡哥。坐標和修複數據都在裡頭。”他咧著嘴笑，露出兩排白牙，“記得帶c市特產，聽說那邊牛肉乾不錯，要麻辣的！”視頻掛斷後，屏幕暗去，房間隻剩數據包解壓的電流嘶聲。
陸小凡點開文件，高清衛星圖和複原的規劃細節鋪滿屏幕。那個倉庫在放大鏡下無所遁形——屋頂乾淨得反常，周圍地麵有反複清理的平行碾壓痕跡，甚至能隱約看到一道改裝坡道的輪廓。沈心怡已經抓起了外套。“我給周隊打電話。”陸小凡卻伸手按住手機屏幕。“等等。”他盯著那個被標記的坐標，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周隊他……”突然掐斷話頭，轉而指向屏幕上的ip記錄，“這玩意兒能摸進檔案館係統，說明什麼？”
沈心怡沉默著將手機收回口袋，目光落在窗外。雨不知何時變成了細密的滴答聲，霓虹燈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暈開模糊的光影，像打碼的監控畫麵。陸小凡伸懶腰時關節哢吧作響。“走吧沈隊。”他扯出個笑，眼底卻沒什麼笑意，“王皓都把禮物塞手裡了，不去拆開看看多不禮貌。”沈心怡沒說話，隻是把甩棍插進後腰用外套下擺遮好。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沒有按下周勇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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