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周六，陽光斜斜切過市局辦公室的百葉窗，浮塵在光柱裡緩慢翻滾。雨後的潮濕氣還纏在空氣裡，混著打印紙和舊地毯的悶味，聞著有點發蔫。
沈心怡盯著屏幕上的結案報告，指尖無意識敲著鍵盤邊緣。角落的咖啡機突然咕嘟一聲，又陷入沉默。
電話鈴突然響起時，沈心怡指尖一顫，筆在報告紙上劃出一道淺痕。來電顯示是城南大學的區號，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對方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快得燙耳朵。“沈警官？我是劉教授的學生張曉…老師讓我整理舊檔案，發現了點東西。”背景裡有紙張翻動的細響，還有遠處模糊的上課鈴聲。
沈心怡坐直身子，從抽屜裡抽出筆記本。“你說。”筆尖懸在紙麵上，等著落點。
張曉的聲音更低了，幾乎貼著聽筒嗬氣。“下周三晚上，城西老碼頭倉庫區有個私人拍賣會。邀請製，要引薦和資產證明。拍品清單裡…有件十九世紀的油畫，描述很像老師提過的那種‘特殊收藏’。”
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深痕。沈心怡抬眼看向辦公室另一頭，李建國正端著枸杞茶杯站在窗前，目光落在樓下院子裡。“具體位置？主辦方信息有嗎？”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呼吸聲變重。“我隻偷拍到部分清單照片，主辦方用的是化名‘幽靈收藏家’。地點隻寫了第七倉庫區，得靠邀請函密碼進。”紙張翻動的響聲更急了，“我得掛了，有人過來…”
電話突然切斷，忙音嘟嘟響著。沈心怡放下話筒，指尖沾著層薄汗。李建國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茶杯擱在桌麵上發出輕響。“劉教授那邊有消息？”目光掃過她筆記本上潦草的字跡，眉頭微微皺起。
她把張曉的話複述了一遍，重點落在拍賣會和那幅油畫上。李建國轉著茶杯，裡頭的枸杞子跟著打轉，一會兒浮上來一會兒沉下去。“私人拍賣會…這種場合魚龍混雜，安保肯定嚴密。”抬眼看向白板，上麵還畫著幽靈畫廊和康悅中心的關聯線，“要是硬闖，打草驚蛇都是輕的。”
辦公室門被猛地推開，陸小凡裹著室外涼氣闖進來，發梢還沾著點雨水，幾縷頭發不服帖地翹著。“老大！我搞到碧水灣的監控備份了…”話音在看到兩人凝重的表情時頓住，“怎麼了這是？”沈心怡把拍賣會的事簡單說了，陸小凡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拍賣會？那種地方肯定能摸到大魚！”他扯過一把椅子反著坐下，胳膊搭在椅背上，“邀請函不好搞？找錢波啊！那家夥門路野得很。”
李建國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錢波那個俱樂部老板？”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懷疑。陸小凡咧嘴一笑，“彆小看老錢，他幫幾個土豪搞過限量版球鞋拍賣，這種地下圈子他熟得很。”說著掏出手機就開始翻通訊錄，“我這就問問他能不能弄到門票…”
“等等。”李建國按住他手腕，“就算能進去，你怎麼保證安全？這種拍賣會背後都是硬茬子，萬一露餡…”話音沒說完就被陸小凡打斷。“哎喲我的李大隊長，咱可以智取啊！”眼睛滴溜溜轉著，“我就假裝是個暴發戶，帶個女伴去見識世麵。”手指指向沈心怡，“沈警官扮我秘書，您在外頭接應。咱們就看看那幅畫到底什麼來頭，又不真動手。”
沈心怡皺眉。“太冒險了。萬一他們核查身份…”陸小凡已經撥了號，把手機夾在耳邊，嘴角扯出個誇張的弧度。“錢老板！最近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局帶小弟一個啊？”衝兩人擠擠眼，語氣越發誇張，“就那種…比較私密的，能見識真東西的拍賣會？”
電話那頭的聲音隱約傳出來，帶著點無奈的笑意。“小凡啊，你現在玩的越來越野了啊…”陸小凡對著話筒嘿嘿笑。“就是找點創作素材，保證不惹事！”沉默持續了十幾秒，隻能聽到電流的雜音。最後錢波歎了口氣。“我試試看吧。不過得換個身份，不能以你現在這名字去。”聲音突然嚴肅起來，“那種場子背後的水淹死人，記住了？”
電話掛斷後安靜了幾秒，隻有空調嗡嗡作響，窗外隱約傳來樓下訓練場的哨聲。李建國走到白板前，手指在“幽靈畫廊”和“康悅中心”之間畫了條新線，末端重重寫下“拍賣會”三個字。“如果這真是他們的交易渠道…”話音沒說完，但意思明明白白。
沈心怡低頭看筆記本上張曉提供的線索。拍賣品編號第七號，十九世紀油畫《黃昏的收割者》，備注欄裡有個極小的符號——和之前證物袋裡紙片上的標記幾乎一樣。突然想起明軒的話。“某些私人訂製的特殊收藏…”
陸小凡湊過來看那個符號，“這下有意思了。”指尖在符號上點了點，“要是能拍到這幅畫的買家信息，說不定就能摸到那個‘收藏家’的尾巴。”李建國踱到窗邊，陽光刺眼，他眯了下眼睛。樓下幾個同事正往食堂走，其中一個不小心踩到水坑，濺起一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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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時臉上已經沒了猶豫，但左手無意識地揉著左膝，那是舊傷的位置。“心怡，你去準備一套完整的身份資料，要經得起查。小凡…”目光在年輕人身上停留片刻，“把你那身破洞牛仔褲換了，弄套像樣的行頭。”聲音沉了下去，“到時候我帶人在外圍布控，有情況立刻撤退，明白嗎？”
傳真機突然嗡嗡響起來，吐出一張模糊的照片。是張曉發來的拍賣品清單局部放大圖，那幅油畫的細節清晰了些——暗色調的田野上，收割者的背影模糊不清，但手裡握著的鐮刀閃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沈心怡拿起照片仔細看，畫框角落有個若隱若現的燙金印記，形狀像隻收攏翅膀的蝙蝠。
陸小凡湊過來看了一眼就皺起鼻子。“這畫看著就瘮人，還真有人好這口？”指尖在蝙蝠印記上敲了敲，“不過這標記倒是頭回見。”李建國接過照片對著光仔細看，眉頭越皺越緊。“三年前結案的那批走私文物裡…好像有類似標記的箱子。”
辦公室突然安靜得能聽到空調的運轉聲，沈心怡感覺後背竄起一陣涼意，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那張照片。原來一切早就有跡可循，隻是當時沒人把這些碎片拚起來。
陸小凡手機震了下，亮起的屏幕顯示錢波發來一長串語音。他點了轉文字，皺著眉頭逐行看著。“票搞定，身份是外地建材商，帶‘秘書’參加。具體注意事項晚點發你。”
李建國在抽屜裡翻找了幾下，推開一疊文件才摸出個小鐵盒，裡頭躺著兩個紐扣大小的金屬片。“微型通訊器，到時候縫在衣領裡。”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頻率隻有我們三個知道，每隔十分鐘報一次平安。”手指在金屬片上摩挲著，目光掃過兩人，“一旦發現不對勁，我的人五分鐘內就能衝進去。”
窗外傳來警車出勤的鳴笛聲，由近及遠漸漸消失。沈心怡把照片小心收進證物袋，標簽寫上新的編號。
陸小凡還在和錢波發消息，手指飛快地敲著屏幕。“老錢說這種拍賣會都得現金交易，得準備不少票子…”突然抬頭露出個狡黠的笑，“咱們申請點經費唄李隊？”
李建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嘴角卻微微揚起。“經費沒有，我這還有兩盒枸杞你要不要？”說著真從抽屜裡拿出個鐵盒子扔過去。陸小凡手忙腳亂接住，打開聞了聞就皺起臉。“這玩意比我爺爺喝的還苦…”
安靜了一會兒，李建國抓抓後頸，扯出個有點無奈的笑，笑聲還沒落下，內線電話突然響起來，電話那頭老張的聲音壓得低，但語速快得漏出幾分急切。“李隊，碧水灣監控數據分析有突破了！我們發現有個偽裝成維修工的人每周三固定出入，行動軌跡和陳星的網絡活動高峰完全重合！”沈心怡和陸小凡同時站起身，三人目光撞在一起。
周三正是拍賣會舉辦的日子，這巧合讓沈心怡心裡咯噔一下，指尖無意識撚著證物袋的邊緣。
李建國沉默地盯著白板上的關聯線，左膝又開始隱隱作痛。陸小凡低頭快速打字，屏幕光映在他突然嚴肅起來的臉上。“老錢說…邀請函可能得晚點才能到手，那邊查得比想象中嚴。”話音落下，辦公室裡的空氣又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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