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午後的陽光斜射進王皓那間出租屋，從窗簾縫隙裡鑽出幾道刺眼的光束，正好打在堆滿零食包裝袋的鍵盤上。
空氣裡飄著隔夜披薩和電子元件加熱的混合味兒，牆角有塊發黑的黴斑正悄悄擴張地盤。服務器機箱邊緣積著薄灰，那台嗡嗡作響的散熱扇轉得比電風扇還勤快。隔壁傳來炒菜的滋滋聲和隱約的油煙味，地板在某處吱呀作響，像是隨時要塌下去。
陸小凡一腳踢開地上纏成團的網線，把自己摔進那張吱呀作響的電競椅裡。椅子猛地向後一仰，差點帶著人翻過去。
王皓頭也沒回，手指在機械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敲，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流像瀑布一樣往下滾。
“彆動！測試環境剛搭好……”話音沒落，陸小凡已經伸長胳膊從桌角撈了罐可樂，啪一聲打開，氣泡滋啦濺出來幾滴。
“趕緊的，時間不等人，錢波那邊說最晚明天就得把身份資料遞過去審核。”王皓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鏡滑下來半截，順手推上去，眼睛還死盯著屏幕。
“知道知道，這不正給你造個富二代人設嘛……名字想好了沒？總不能真叫陸小凡二號吧？”
陸小凡灌了口可樂，冰得齜牙咧嘴。“張揚，就叫這名兒，聽著就錢多燒得慌。”
王皓噗嗤笑出聲，手指更快了。“行，張揚……年齡二十五，海外野雞大學藝術管理碩士，家裡搞建材暴富，最近迷上收藏當代藝術……”屏幕一側彈出個偽造的社交媒體頁麵，頭像是王皓不知道從哪兒扒來的網圖，一個穿花襯衫戴墨鏡的男的靠在遊艇欄杆上，背景p得藍天白雲都快溢出屏幕了。“銀行流水做了六個月的，每月進出賬七位數，最後餘額留個三百多萬，夠用不？”
陸小凡湊過去看，屏幕上數字跳得眼花。“夠夠夠，再多該惹人查了……哎等等，收藏記錄彆寫太專業，弄點那種又貴又看不懂的，什麼《無題》《冥想》之類的，再摻幾個網紅藝術家的名字。”
王皓比了個ok的手勢，敲了幾行命令調出個數據庫。“早就準備好了，連他在哪些畫廊晃悠過、點讚過哪些帖子都塞進去了……哦對了，還得給你手機弄個虛擬定位，這幾天得顯示你在東南亞度假，剛回國。”
陸小凡咧嘴笑，腳尖勾著桌腿晃椅子。“可以啊，這編故事能力比我講脫口秀強多了。”
王皓哼了一聲，嘴角卻翹起來。“小意思，防火牆得再加兩層，加了自毀加密，他們越查越會相信這是真的……”
話音未落，房門被敲了兩下，沈心怡拎著個紙袋站在門口，眉頭微蹙。“樓道裡就聽見你們吵……身份做得怎麼樣了？”側身擠進來，小心避開地上那堆閃著藍光的路由器。屋裡空間本來就不大，現在更顯得轉不開身。
王皓把屏幕轉過去給她看。“基本搞定了，線上部分沒問題，保證查不到漏洞。”
沈心怡放下紙袋，裡麵露出幾個盒飯。俯身仔細看屏幕上的資料，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敲了敲。“學曆學校再模糊處理一下，彆用那些太出名的野雞大學……銀行流水注意時區對應的交易時間，彆出現淩晨三點大額消費這種bug。”
王皓趕緊點頭，拖過鍵盤開始修改。沈心怡又指向社交媒體頁麵。“收藏偏好太雜了，不像真暴發戶……集中在一兩種風格，比如抽象表現主義或者極簡主義，顯得人傻錢多速來那種。”
陸小凡插嘴，“對對對，最好還提兩次畢加索，但名字拚錯那種！”
沈心怡沒好氣地瞥一眼，從紙袋裡抽出盒飯遞過去。“線下部分呢？你準備怎麼演？”
陸小凡接過盒飯掰開一次性筷子。“就咋呼點兒，進門先嫌場地小，看畫的時候大聲問這到底畫的是啥，價格往高了瞎報，再不經意露露手腕上的假表……比劃著，差點把筷子甩出去。關鍵得有種‘老子不懂但老子有錢’的勁兒！”
沈心怡沉吟片刻，從包裡掏出個小本子翻開。“我給你整理了幾個藝術圈常用的行話和注意事項，你記一下。比如看到畫彆說‘好看’，說‘有意思’；問價彆說‘多少錢’，說‘什麼價位’；彆人討論的時候可以插一句‘這色彩張力不錯’，但彆多說……”
陸小凡邊扒飯邊點頭，含混不清地學舌，“色彩張力……張力……”王皓突然舉手，“等等，我給他手機裡塞了個藝術術語隨機生成器，萬一冷場了就點一下，能蹦出句像模像樣的話來！”
沈心怡扶額，“……也行吧。”拿起王皓打印出來的假證件樣張仔細檢查，用手指搓了搓證件角落。“證件質感還得再做舊一點，太新了惹人疑。找點茶漬熏一下，邊緣磨毛些。”說著從自己鑰匙串上解下個小小的印章盒。“這是我托技術科同事做的收藏家協會仿製徽章，彆在西裝領子上，能加幾分可信度。”
陸小凡接過那個小金屬片對著光看，嘖嘖兩聲，“沈隊，你這造假技術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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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心怡麵無表情，“刑偵培訓時學過身份偽裝案例。”頓了頓，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立刻又恢複公事公辦的語調。轉頭對王皓說，“邀請函的電子碼和身份信息綁定了嗎？到時候入口處肯定會掃描核對。”
王皓比了個搞定手勢，“早嵌進去了，自毀加密套著，他們越查越會信。”三人擠在那塊發燙的屏幕前，最後核對每個細節。
從出生證明到大學成績單，從信用卡記錄到私人診所牙科檔案，甚至連常去的酒吧會員卡和虛擬的寵物狗疫苗接種記錄都塞了進去。
王皓得意地敲下回車鍵，“齊活！保證他從出生到現在的每一口呼吸都有數據支撐！”窗外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
沈心怡看了眼時間，把盒飯塑料袋團起來扔進垃圾桶。“差不多了，細節再多反而容易出錯。記住，少說話多觀察，對方都是人精，言多必失。”
陸小凡把最後一口飯咽下去，拍拍胸口，“放心，砸錢誰不會啊！模仿著暴發戶的樣子挺起肚子，拇指假模假式地虛撚著不存在的金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