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整,雨點敲擊安全屋鐵皮屋頂的鼓點驟然密集,像是在為一場無聲的戰爭擂鼓助威。
這間由廢棄倉庫改造而成的臨時據點裡,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的膠水,混雜著能量飲料廉價的甜膩酸味、過載服務器散發出的焦糊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人類緊張時分泌的汗液鹹味。
環形屏幕上,幽藍色的數據瀑布是林溪唯一的太陽,光芒映照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勾勒出過分專注的輪廓。他的指尖懸停在全息鍵盤上方一厘米處,沒有觸碰,卻仿佛已經與那片虛擬的光影融為一體。
“倒計時,五。”
沈心怡的聲音從加密頻道傳來,穩定得像一台精密運作的節拍器。但隻有貼近聽筒的人才能捕捉到,在她話音的背景裡,有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那是手槍彈匣被穩穩扣入的動靜。
“四。”
陸小凡的呼吸聲混著電流的嘶嘶雜音,沉重而壓抑,像一頭被困在狹窄籠中的野獸,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那什麼……萬一咱們這次玩脫了,記得給我留份帶親筆簽名的遺言,內容就寫‘這家夥死於好奇心和愚蠢的英雄主義’。”
“閉嘴。”沈心怡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或者我可以在你的墓誌銘上加一句‘死於廢話太多’。”
“三。”
王皓的卡通倉鼠頭像在屏幕右下角瑟瑟發抖,全息投影的邊緣因為信號不穩而閃爍,幾乎要碎裂成一片像素塵埃。
“各位老大,我用三個不同來源的動態ip做的防火牆臨時補丁……理論上,最多隻能撐九十秒,九十秒後我們就會像沒穿褲子一樣暴露在對方的掃描雷達下!”
“二。”
李建國的頻道裡始終隻有風聲,不是城市裡的風,而是那種穿過曠野、掠過無人山脊的低語,蒼涼而肅殺,預示著一場即將來臨的風暴。他沒有說話,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一種壓艙石般的鎮定。
“一。”
林溪按下了回車鍵。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炫目的爆炸。虛擬世界裡的戰爭是無聲的,隻有億萬字節組成的洪流,像一場無聲的雪崩,以超越想象的速度,狠狠衝向暗網第七層那道固若金湯的加密壁壘。
第一道防火牆,一個複雜的動態密碼矩陣,在林溪編寫的暴力破解腳本麵前,像紙糊的燈籠,連一秒鐘都沒能撐過,就被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第二道防禦是數據迷宮,無數的偽造路徑和邏輯陷阱試圖將入侵者引向死路。林溪甚至沒有嘗試去解謎,他直接選擇了最野蠻的方式,用海量的垃圾數據包填滿了所有岔路,強行在屏幕上燒灼出一條通往終點的紅色軌跡。
“初始登錄密碼……‘夜梟’的生日。”林溪的嘴唇微動,像是在念誦某個古老的咒語,指尖在鍵盤上敲出了那串爛熟於心的數字。
這是陸小凡的哥哥,陸夜梟,留下的一個幾乎無人知曉的個人習慣。一個天才隕落後,遺留在世間的數字幽靈。
“萬事通”平台的登錄界麵,一個古板到可笑的黃銅鑰匙孔圖標,在接收到這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密碼後,開始緩緩旋轉,金屬質感的外殼層層剝落,最終綻開成一朵由無數黑色像素構成的蓮花。
“進來了。”林溪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平台後台日誌乾淨得像剛出廠的新房子,每一條訪問記錄都完美無瑕,這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沈心怡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專業分析師發現反常現象時的興奮與警惕。
“太乾淨了。”陸小凡在那頭冷哼一聲,手中的鋁製拐杖輕輕敲擊地麵,發出“篤”的一聲悶響,“賊進門還知道換雙拖鞋再動手?嘖,這幫孫子壓根就沒想藏,他們在請君入甕。”
林溪沒有理會他們的討論,他的意識已經化作一道純粹的數據流,在平台的虛擬架構中急速穿行。無數文件夾像幽靈般在眼前展開、閉合:加密的交易記錄、分級的客戶名單、貼著“絕密”標簽的情報存檔……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分門彆類,卻都帶著一層虛假的、光滑的塑料光澤,像是商店櫥窗裡精心布置的樣品。
“他們在用鏡像服務器做誘餌,我們現在看到的,隻是一個徒有其表的空殼。”林溪迅速調出數據流向圖,在龐雜的藍色數據流中,一條比發絲還要纖細的紅線,正從他們剛剛撕開的缺口,悄悄連接到一個隱藏在更深處的未知節點。
“這個陷阱布置得很精巧,它會記錄我們的一切行為,分析我們的攻擊模式,然後把我們引向一個錯誤的數據庫。”
他沒有貿然追擊,而是從自己的工具庫裡放出幾隻微型的數據探針,將它們偽裝成平台內部最普通的係統查詢請求,悄無聲息地附著在那條紅線上,順著它向黑暗的深處潛行。
屏幕上,代表探針的光點在迷宮般的數據網絡中穿梭,幾秒鐘後,它們彙集於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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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你了。”
林溪的瞳孔微微收縮。
屏幕中央,一個無法用常規單位估量的龐大數據集合體緩緩顯現出來。它的外層,包裹著一層不斷變換算法的動態加密協議,流光溢彩,像一隻正在呼吸的、沉睡中的深海巨獸。每一次光芒的流轉,都代表著數萬億次加密方式的更迭。
“心怡,分析它的算法結構,找出變化頻率的周期。”
“正在做,它的算法不是單一模型,是混合式的,至少包含了三種軍用級彆的加密邏輯,媽的,這幫人到底什麼來頭……”
“陸小凡,用你的星圖坐標做密鑰,用不規則的質數序列去衝擊它,擾亂它的加密頻率。”林溪的指令簡短而清晰。
“嘖,又拿我哥的遺物當敲門磚。”陸小凡嘴上抱怨著,語氣裡卻聽不出一絲猶豫,清脆的鍵盤敲擊聲已經急促地響起,像一陣驟雨。
他哥哥陸夜梟留下的那份手繪星圖,上麵的每一個坐標都不是真實的天文數據,而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無法被窮舉法破解的密鑰生成器。
北鬥七星的坐標被迅速轉譯成一串狂亂而無序的數據包,像一把由星光鑄造的鑰匙,狠狠地插入了巨獸的鱗甲。流光溢彩的動態加密協議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光芒的流轉出現了一絲肉眼可見的卡頓,仿佛一台精密的機器被投入了一把沙子。
“就是現在!”
林夕低吼一聲,將所有可調動的算力彙聚於一點,像一根凝聚到極致的針,對準那個凝滯點,狠狠地撞了上去。
“轟——”
虛擬世界裡仿佛響起了一聲巨雷。
環形屏幕猛地一白,隨即,猩紅色的警告彈窗層層疊疊地爆開,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視野。與此同時,無數個代表“數據幽靈”的輪椅符號,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從數據庫的最深處蜂擁而出,朝著林溪這個入侵者瘋狂撲來。
“他們在反向追蹤!我的天!這反應速度……防火牆在融化!撐不住了!”王皓的尖叫聲撕裂了頻道,帶著哭腔和絕望。
“撐住!我把備用防禦腳本的權限給你!”沈心怡的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她快速地切換著防禦指令,試圖為前線的林溪爭取哪怕多一秒的時間,“林溪,你隻有三十秒!最多三十秒!”
三十秒。
林溪的眼中已經看不到那些警告彈窗,也看不到那些瘋狂的輪椅符號,隻剩下奔湧如江河的數據。他的思維被壓縮到了極限,每一個念頭都化作了精準無誤的操作。他像一個頂級的衝浪者,駕馭著數據流,靈巧地繞開那些試圖吞噬他的防禦程序,一頭紮進了數據庫最核心的區域。
沒有時間去篩選,沒有時間去甄彆。他能做的,就像一個闖進金庫的強盜,把視野裡所有能抓取的文件,不分青紅皂白地打包,塞進自己的行囊。
一個名為“校正者名錄”的加密文件夾被他用最粗暴的方式強行拖入了下載隊列。
就在這時,李建國那如同曠野之風的聲音突然切入,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背景音是輪胎摩擦地麵發出的刺耳聲響。
“撤!立刻撤離!趙偉帶隊過來了!他們動用了軍用級的信號屏蔽車,正在朝你們的區域合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