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麵指著鼻子說“不是好人”的潘靖,扶了扶鼻梁上的銀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閃過一絲無奈,但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白牧看著這架勢,一個頭兩個大。
他沒有第一時間搭理躲在自己身後尋求庇護的蘇璃,而是先朝著潘靖:
“潘館長,給您添麻煩了,費心了。”
潘靖擺了擺手,語氣平和:“沒事沒事,這也是我職責範圍之內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白牧身後那個隻露出眼睛的小樹精,繼續說道:
“我們原本想聯係靈溪會館,把她送回去。”
“但這孩子說什麼也不肯,問她什麼彆的也不好好回答,翻來覆去就說隻要找你。”
潘靖說著,拄著拐杖緩緩站了起來,目光落在白牧身上,那眼神帶著一種探究和……極其複雜的意味深長的神色。
一個看起來涉世未深,且懵懂無知的年輕女孩。
不惜步行跨越城市,曆儘艱辛來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目的明確,就是為了找另一個年輕男子。
而且一見麵就如此依賴地湊近,抓住對方的衣角尋求保護……
這畫麵,這情節,怎麼看都像是……關係非比尋常啊。
白牧立刻從潘靖那古怪的眼神中讀出了他內心的潛台詞,心裡咯噔一下。
他連忙擺手,試圖澄清這要命的誤會,語氣急切:
“潘館長,您千萬彆多想,我跟她真的不熟,滿打滿算也就見過一麵而已。”
潘靖聞言,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看我信不信”幾個大字。
隻見一麵?
隻見一麵人家小姑娘能這麼千裡迢迢,死心塌地地來找你?
還一副全心依賴的樣子?
白牧看著潘靖那明顯不信的表情,心裡更急了。
他感覺到身後蘇璃還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他連忙伸手,試圖把自己的衣角從蘇璃手裡拽出來,動作帶著點尷尬:
“蘇璃,你先鬆手,好好說話。”
然而,蘇璃卻像是沒聽懂,或者根本不在意,眨巴著那雙碧綠色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在他拽開她手指的瞬間,又立刻重新伸出手,更加用力地攥住了那片衣角。
白牧:“…”
他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兩人這一個使勁拽,一個拚命抓的動作,在潘靖麵前往複了好幾個回合,看起來簡直像是在打情罵俏。
潘靖看著他倆這拉拉扯扯的互動,眼神變得更加奇怪了。
看看這女孩的表情,那眼神,那執拗的動作,那委屈中帶著點倔強的神態……
這分明就是一副被“渣男”欺騙了感情,甚至可能被拋棄後,依舊癡心不改,千裡尋夫的經典模樣啊!
“咳咳……”
潘靖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打破了這尷尬的僵局。
他看向白牧,壓低了聲音說道:
“白牧,你放心,我會吩咐會館裡的人,收緊口風,不會讓你師妹知道的。”
白牧:“?!”
他聞言,也顧不上跟蘇璃搶衣角了,連忙抬起頭,一臉正色,甚至帶點驚恐地抬手阻止:
“彆!潘館長,您千萬彆這樣!”
“您要是真這麼做了,那這誤會可就越扯越深了!”
他簡直欲哭無淚,這都什麼事啊!
白牧連忙又詳細的解釋了一番,把事情經過結果都講了一遍。
潘靖館長畢竟是心靈係,在白牧的講述下,他也頓時明白了。
“潘館長,讓我和她單獨聊聊吧。”
“好。”
潘靖微微點頭。
隨著房門輕輕合上,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中還殘留著潘館長身上淡淡的檀香氣息,以及蘇璃手中那個蘋果的清甜果香。
白牧低頭,看著那隻依舊緊緊攥著自己衣角的小手,語氣平靜地開口:
“他走了,你可以鬆手了。”
蘇璃抬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又仰頭看了看白牧沒什麼表情的臉,遲疑了一下,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哦。”
然而,嘴上應著,那隻手卻像是長在了白牧的衣角上,絲毫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反而因為緊張,抓得更緊了些。
白牧看著她這副缺乏安全感的模樣,心中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但也沒有再強行掙脫。
他直接切入正題,問道:
“你費這麼大周折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找到林軒?”
蘇璃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碧綠的眼眸中充滿了期盼:“嗯!”
白牧迎著她的目光,卻緩緩搖了搖頭,語氣清晰而堅定:
“首先,我沒有權限,也沒有理由去隨意調查一個人類的隱私信息。”
他看到蘇璃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繼續說道:
“其次,你想找林軒,為什麼不跟靈溪會館的館長卡裡他們說明情況,尋求幫助?而是要自己偷偷跑出來,弄得這麼狼狽?”
蘇璃聞言,委屈地扁了扁嘴,小聲嘟囔道:“我才不想被他們管著……他們肯定又會把我關起來……”
“會館不是要關著你。”
白牧耐心解釋,“隻要經過評估,確認你對人類社會沒有危害傾向,並且你自身的靈力狀態穩定,不會失控,會館自然不會限製你的自由。”
“但在達成這些條件之前,聽從會館的合理安排,是對你,也是對他人負責。”
他頓了頓,看著蘇璃那依舊帶著執拗和不理解的表情,語氣稍稍加重了一些,帶著勸誡的意味:
“蘇璃,你不是三歲小孩,你是一隻已經能夠化形的妖精,你應該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和判斷力。”
“林軒的事情,我很遺憾。”
“但你要明白,他並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的世界不應該隻圍著他一個人轉,你如此不管不顧,甚至可能傷害到自己,影響到他人,這是一種不成熟的表現,請你不要一意孤行。”
他試圖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最後,他劃清了界限,語氣平和卻疏離:
“還有,我需要明確告訴你,我雖然是無限的弟子,但我並非妖靈會館的正式執行者,我沒有義務去幫你。”
白牧自認為這番話雖然直接,但句句在理,算不上什麼重話,更多的是陳述事實和提出規勸。
然而,他顯然低估了蘇璃的心智成熟度,或者說,高估了她麵對現實的能力。
隻見蘇璃聽著聽著,那雙碧綠色的大眼睛裡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
她似乎越聽越委屈,小嘴癟著,鼻子一抽一抽的。
終於,在白牧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順著白皙的臉頰滑落,“吧嗒吧嗒”地砸在地板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她抬起兩隻手,用手背胡亂地擦著眼淚,但淚水卻像是決堤的洪水,越擦越多。
肩膀因為抽泣而微微聳動著,發出壓抑不住的,小動物般的嗚咽聲。
白牧:“…”
他看著眼前這說哭就哭,毫無征兆的一幕,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也沒說什麼重話啊?
就是跟她講道理而已……
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
他感到一陣頭疼。
按理說,一隻妖精初步化形,心智就算不完全成熟,至少也需要經曆幾十甚至上百年的積累和學習吧?
再怎麼也得相當於人類青少年吧?
可這蘇璃……怎麼感覺心智完全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
任性,執拗,受不得半點委屈,情緒說來就來。
也幸虧她初入人類社會,第一個遇到的是林軒那種本性不壞的人。
這要是遇到個心術不正的,就她這心性,怕不是被人騙得團團轉,最後被賣了還得樂嗬嗬地幫人家數錢……
就在白牧內心吐槽之際。
蘇璃一邊用手背抹著怎麼都止不住的眼淚,一邊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瞪著他,用帶著濃重鼻音和哭腔的聲音,低聲嘟囔著控訴:
“你……你也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