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的海風吹響了牛角號,那牛角號上的那道裂痕,不是破損,而是一道門。
當代弟將滾子那塊帶著血性與忠義的皮毛塞進去時,她不知道,自己打開的是一條通往怎樣驚心過往與未來的秘徑。
代弟手指撫過被狗毛填滿的裂痕,掌心傳來一陣灼燙,仿佛摸到的不是冰冷的角質,而是一段剛剛流出溫熱血液的脈搏。
她看看對她依依不舍的滾子,她有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她找到了當年滾子跟日偽軍搏鬥時被撕掉的那塊皮毛,當時她用鹽水洗過後,把這塊皮毛晾乾了,一直保存著。曲桂娥問“代弟,你要做什麼?”
代替說“我要讓滾子陪我一起看牛。”
說著,代弟把那塊皮毛塞進牛角號的裂縫裡。皮毛剛剛塞進去,那牛角號竟像是煥發出了奇異的光彩一般。高殿廣看著代弟的操作誇讚說“虧你想得出,還挺好看的!”
滾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牛角號,它盯著牛角號的樣子,像極了當代人看到手機裂屏時的表情,明明心疼得要命,還要假裝大度說“這是戰損風”。
再看那牛角號,原本黯淡無光的號角表麵,隱隱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那道裂紋也仿佛在慢慢愈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淺淡。
代弟瞪大了眼睛,心中滿是驚奇。她輕輕撫摸著牛角號,感覺它好像有了生命一樣。
滾子趕緊湊到跟前,用鼻子聞了聞,發出一連串歡快的“汪汪”聲。
忽然,牛角號輕微地震動起來,一道微弱的光芒閃過,直接鑽進了滾子的身體。滾子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一下子跳開,警惕地看著周圍。
但很快,它的眼神就變得柔和而靈動起來,看向代弟的目光中充滿了親昵。
代弟驚訝地張大嘴巴,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滾子?”滾子歡快地搖著尾巴跑向代弟,圍著她不停地轉圈圈,比以前更加活潑。
那一塊黑狗滾子的皮毛就像一把神奇的鑰匙,開啟了牛角號某種神秘的力量。牛角號上一些模糊不清的紋路此刻變得清晰起來,似乎在訴說著古老而悠遠的故事。
代弟忍不住把牛角號放到嘴邊試吹了一下,“嗚嗚”,剛一吹響,那聲音便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而出,卻又帶著一種雄渾壯闊之感。
聲音回蕩在空中,似遠又近,仿佛穿越時空,漸漸形成一種獨特的韻律。滾子更是興奮得不得了,跟著節奏蹦跳著。
曲桂娥打斷代弟“代弟,彆吹了,會不會影響到彆人呢?”
代弟不肯放下牛角號,仿佛自己積攢了多年的委屈,通過牛角號的身體一下子就吹出去了。“娘,你就讓我再吹一會兒吧?”
代弟感到牛角號給予她無窮的力量。高殿廣說“沒事,吹吧,這聲音不吵,好聽著呢!”
代弟將號角湊近嘴邊,一股混合著陳舊血鏽味兒、滾子皮毛的腥騷氣,以及一種深埋凍土之下的奇異檀香,猛地鑽進鼻腔,讓她精神一震振。
代弟高興地又舉起牛角號吹起來,經常吹蘆葦杆練就的特殊呼吸法,讓她吹牛角號毫不費力。
那聲音傳播到遠處的山巒間,隱隱傳來陣陣回響,像是大山在回應著牛角號的召喚。
“嗚嗚嗚”,代弟發現牛角號上的紋路閃爍出更強烈的光芒,光芒順著手臂蔓延到她全身,她感覺一股溫暖又強大的力量注入體內。
隨後眼前景象變得朦朧起來,仿佛即將開啟一段未知的奇妙旅程,那吹響的號角中醒著祖靈魂血。代弟沉浸在牛角號的世界,“爹,娘,我看到光了,你們看見了嗎?”
曲桂娥下意識地護住英子的眼睛說“我看你是吹迷糊了。”
高殿廣也說“代弟,彆吹了,這是個力氣活。”
玲玲和英子看代弟吹累了,終於等到機會,爭著要吹,“給我吹一下。”
“我也要吹一下。”
可是兩個人使儘全身力氣也沒有吹出聲音。玲玲吹得頭疼“姐,你使了多大勁啊?我吹不動!”
英子更是累得屁滾尿流,還是沒有吹響。玲玲和英子更加佩服代弟。
月光順著窗欞爬進屋內,在牛角號蜿蜒的紋路上凝成霜色。
代弟的手指撫過那道被狗毛填滿的裂痕,忽然覺著掌心發燙,這哪裡是修補器物,分明是給沉睡的古老魂魄接續了血脈。
滾子喉間滾動的嗚咽與號角震顫的轟鳴在夜色裡共振,驚醒了屋簷下垂掛的青銅風鐸,叮當聲碎成滿天星子墜入山澗。
高殿廣知道代弟將黑狗皮毛填入牛角號裂痕時,無意間契合了“金繕補魂”的秘術。牛角內壁刻著《古老咒文》殘篇“角之為器,承陽接陰,以犬毛續其脈,可通三界之聲”。
這種源自周代祭器的修複技法,需用守護犬的毛發做介質,暗合“犬守夜,牛耕晨”的農耕信仰。
高殿廣聽說,一把好的牛角號是有靈性的,每次使用都要耗費不少心神,甚至生命力,必須在特定時辰和地點才能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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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吹的時候都要做三次深呼吸,把胸腔裡的汙濁之氣排出去,然後挺胸抬頭,把號子四十五度角舉起來,然後才能吹響。
代弟記住他的話,每次吹的時候都反複做深呼吸,這孩子從小就用蘆葦杆當號子吹,肺活量大,能吹響牛角號並不奇怪。
那是一九五零年元宵節剛過,代弟要去養牛人家裡住了。
曲桂娥忙不迭地在家裡翻箱倒櫃。她找出了那件厚實的棉衣,這是之前要收養代弟的夫人送的,代弟一直舍不得穿。
曲桂娥輕輕拍打著棉衣上的褶皺,仿佛在拍打歲月留下的痕跡。“代弟,天冷了記得自己加衣服,彆凍著了。”代弟點點頭。
曲桂娥打開箱子,裡麵放著一些零碎的布料和針線。她拿出一塊黑色的粗布,這塊布是她之前特意留下來準備做鞋用的。代弟湊到母親身邊“娘,你又要做什麼?”
曲桂娥說“娘給你做雙鞋子。”
代弟搖搖頭說“不用了,娘,做鞋子太費勁了,用皮子包著腳就可以了。”
曲桂娥說“你去睡覺,彆管我。”代弟不情願地去睡覺了。
曲桂娥坐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針一線,穿梭之間滿是濃濃的母愛。手指被針紮破了也渾然不覺,隻是簡單地吮一下,便又繼續忙碌起來。
那縫補的針腳裡藏著山河歲月,千層底夾著寫滿《祈福咒》的桑皮紙,針腳走向對應北鬥七星。
夜深人靜,窗外北風如狼嚎,屋內針線穿過厚實鞋底兒的噗嗤聲顯得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母親無聲的歎息和祈禱,密密縫進漫長的冬夜裡。
終於,一雙鞋子做好了,雖不精美卻結實耐穿。
第二天,曲桂娥將棉衣、褲子還有那雙新鞋整齊地打包給代弟,眼裡噙著淚花叮囑道:“孩子,在外照顧好自己。”代弟緊緊抱著包裹,用力地點著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曲桂娥將這些東西一一打包好後,拉著代弟的手,眼裡滿是不舍。她反複叮囑著代弟“記得好好吃飯,睡覺蓋好被子。”
代弟走到父親麵前,高殿廣摸摸她的頭說:“代弟啊,出去了彆怕吃苦,咱家人沒那麼嬌弱,遇到難事就想想家這邊。”
代弟吸吸鼻子應道:“爹,我知道了,我會好好乾活,好好看牛。”
玲玲和英子也圍了過來,玲玲紅著眼眶說:“姐,你不在家我們會很想你的,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呀。”
代弟蹲下身子抱住玲玲輕聲說:“我有空就回來看你們,你在家也要聽話,幫著爹娘做事。”
英子則遞過來一個小荷包,“姐,這是我自己繡的,裡麵裝了些香草,可以驅蟲,你拿著。”
代弟接過荷包感動不已,“英子,謝謝你,姐姐會好好珍惜的。”
代弟站起身,看了一眼熟悉的家人們,說道:“爹、娘、玲玲、英子,你們莫要擔心我,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定帶回好消息。”
說完,代弟背著包袱,堅定地向著東窪方向走去,身後傳來家人小聲的啜泣聲。這時候滾子竄了出來,它要跟代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