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很多永遠抹不掉的記憶，一九五七年深秋的古城燈火，對於英子來說是永生難忘的畫麵。高秀平帶著英子在古城待了四天三夜，這段時光對姐妹二人來說，意義非凡。高秀平見識了古城不同於村子裡的風土人情和繁華熱鬨，而英子則是把多年的病痛摔在古城的小巷裡，獲得了輕鬆的快感，兩個第一次走出村子的丫頭，看到外麵如此精彩的世界，都發自內心的歡喜。
回程的路上，暮色開始籠罩淺灘。英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時不時彎腰撿貝殼，完全看不出三天前來的時候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高秀平摸著包袱裡的棉被，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感覺這棉被如翅膀一樣讓她輕鬆無比，這是家裡唯一的拿得出手的棉被，花掉了她們家大半積蓄。海風送來遠處漁船的汽笛聲，她突然覺得，這個冬天或許不會那麼難熬。
姐，你看這個！英子舉起一枚泛著珍珠光澤的貝殼，臉頰因為興奮而泛紅，像不像古城裡那個老中醫家窗子上掛的風鈴？
像，真像。高秀平快走幾步跟上妹妹，英子，慢點走，你剛好些，彆累著。
我才不累呢！英子轉了個圈，花衣服被風鼓起來像一隻歡快的小鳥。突然，英子腳下一滑，整個人朝著淺灘跌去。“英子！”高秀平驚呼一聲，連忙伸手去拉，可還是晚了一步，英子掉進了水裡。冰冷的海水瞬間浸濕了她的衣服，她在水裡掙紮著，驚恐地呼喊著。高秀平顧不上許多，扔下包袱就跳進水裡，一把抓住英子的手臂，用力將她拉了上來。“英子，你沒事吧？”
高秀平焦急地問道，雙手不住地為英子拍打著身上的水。英子凍得嘴唇發紫，牙齒打著顫，卻強擠出一個笑容，“姐，我……我沒事。”高秀平心疼不已，忙打開包袱，拿出棉被將英子裹了起來。“都怪姐沒照顧好你。”高秀平自責道。
高秀平要背英子，可是棉被裹著的英子沒法背啊，如果不裹被子，又怕英子感冒，這可咋整。
英子本來挺高興的，經過這一折騰，又有些風寒了，高秀平怕英子感冒，讓她試著走路熱身。
英子靠在姐姐懷裡，輕聲說：“姐，有你在，我不怕。”兩人相互依偎著，在夕陽的餘暉中，興旺島雖沒有古城的燈火，但是有燈火一樣的夕陽，那橙紅色的光芒灑在她們身上，仿佛給她們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輝。高秀平領著英子，一步一步慢慢往家的方向挪步，這樣挪了一會兒，她又鼓勵英子快點走，怕英子感冒。英子感覺挺冷的，就聽姐姐的話快步走，不一會兒就熱了。高秀平看到英子自己走了挺遠，又怕她累了“英子，累不？我背你吧？”
英子擺手說“不用了，姐，我覺得病全好了！”
高秀平說“你不能太累著，還得慢慢養。”
英子笑著說“沒事的，姐，古城那個李郎中真厲害，就治一次，就把我治好了。你看我現在，能跑能跳！不過，他的針刀可真嚇人！
高秀平望著妹妹紅潤的臉龐，想起三天前她們剛到古城時，英子還虛弱得需要她背著走。那個李郎中隻看了英子一眼，就拿出大長針給英子用針刀下針，可真嚇人，不過針刀是真管用，刀落病除，立竿見影。英子一下子就能走路，呼吸也順暢了。本來約好三天後再針一次，可是李郎中怎麼會突然去世了呢？
高秀平想，像李郎中這樣有用的人，去世多可惜啊，有什麼辦法讓他活一萬年，能救好多好多病人呢！我也要做這樣的有用之人。
姐，你在想什麼？英子湊過來，挽住高秀平的胳膊。
我在想，咱們這趟來得值。高秀平輕聲說，不僅你的病好了，我們還見識了那麼多新鮮事。
高秀平不想把自己的心事跟英子說，她想讓英子開心點。英子眼睛亮了起來：是啊！那個會轉的大水車，還有集市上會說話的鳥！姐，你說咱們村什麼時候能有那些東西？
高秀平沒有立即回答。她想起古城裡那些穿著整齊的學生，書店裡一排排的書籍，還有藥鋪裡碾藥的學徒。那些畫麵在她心裡紮了根，讓她第一次對自己十五年來的生活產生了疑問。
英子，高秀平突然站住，認真地看著妹妹，你想不想以後常去古城？
英子愣了一下，隨即眼睛瞪得溜圓：想！當然想！可是...
你隻要好好學習，我會想辦法再領你來古城玩。
高秀平想起古城的燈火，想起裁縫鋪卷發女士想教她學手藝的事，又想起村子裡截然不同的生活，心想自己如果多學習幾年就好了，現在自己沒文化，學什麼都不行，還是鼓勵弟弟妹妹多學習吧，我自己一個人多乾活多賺錢，也隻能這樣了。英子聽了姐姐的話，興奮得跳了起來：“姐，我一定好好學習！”
兩人繼續往前走，英子病好了許多，自己歡快地跑，高秀平異常輕鬆，姐妹二人很快就望到夕陽掩映下的村莊了。剛進村子，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議論紛紛。高秀平拉著英子擠進去一看，原來是村裡的公告欄上貼了一張招工啟事，是去古城的工廠做工，高秀平知道，這樣的機會以後也會有，前提是自己得有文化，還有一條是家裡能脫開身，她現在的情況是脫不開身。不想了，人生總會有遺憾的，不能什麼都想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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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秀平趕緊帶英子回家“英子，我們快點回家，在外麵待了好多天，娘都快急死了。”
英子這才想起自己好多天沒回家了，於是飛快地往家跑。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大聲喊著“娘，我回來了。”
曲桂娥一直擔心著女兒，自從高秀平帶著英子出去看病，她幾乎天天站在門口張望。雖然她放心高秀平，但是她擔心英子有啥意外，英子的病曾一度想過放棄。到古城也是最後一搏，說不定……她不敢想，這都四天了，還不回來。
曲桂娥聽到有人喊娘，好像是英子的喊聲，她不敢相信，英子自從哮喘病加重，就不能正常說話了，彆說喊娘，就連基本的交流都費勁。可她明明聽著就是英子的聲音啊。曲桂娥趕緊迎了出來。她看到了，是英子向她跑來了，是英子。曲桂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英子能跑了，能喊娘了，英子的病好了！
“娘！”英子一下子撲進曲桂娥的懷裡，眼睛笑得眯成了縫。曲桂娥緊緊抱住英子，淚水奪眶而出：“我的乖女兒，病真的好了！老天爺保佑啊！”
高秀平走上前，輕聲說：“娘，多虧了古城的李郎中，他醫術高明，一針就有效果。”曲桂娥拉過高秀平的手，滿是感激：“秀平，這次辛苦你了，多虧你帶著英子去看病。”
高秀平遺憾地說“本來李郎中說好的，要三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