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莽乃的寒風卷過枯黃的草場,吹動著蒙古包上厚重的毛氈。林丹汗的大纛矗立在營地中央,旗下,一場原本應為彰顯武力、凝聚人心的會盟,卻彌漫著一種壓抑而焦躁的氣氛。
數日來,壞消息不斷傳來。派出去向大明示威的小股騎兵,多半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偶爾有狼狽逃回的,也多是傷痕累累,報告說遭遇了明軍極其精銳的小隊騎兵,對方裝備精良,配合默契,尤其是一種能在馬上擊發的短銃,威力驚人,專挑落單的偵騎和出來放牧的小隊下手。
更有幾個依附於察哈爾部的小部落頭人,哭喪著臉前來訴苦,他們的營地遭到襲擊,牛羊被掠走不少,族人死傷慘重,襲擊者來去如風,根本看不清麵目,但留下的箭矢和戰術,卻帶著明軍夜不收的鮮明風格。
“大汗!明狗欺人太甚!縮在烏龜殼裡不敢出來,儘使這些陰損手段!”一個性如烈火的台吉按捺不住,出列怒吼,“請大汗下令,集合大軍,踏破長城,殺他個片甲不留!”
立刻有人反駁:“不可!明軍火器厲害,城牆堅固,如今又寒冬將至,此時攻堅,損失太大!況且……”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奈曼部和敖漢部的人馬,到現在還沒到齊,推三阻四,怕是……”
林丹汗臉色陰沉地坐在虎皮墊上,手中的銀碗捏得咯咯作響。滿桂的“獵殺”戰術雖然無法傷其筋骨,卻極大地挫傷了察哈爾部的士氣,更讓他這個大汗的顏麵掃地。各部頭人看他的眼神,已不如往日那般敬畏,反而多了幾分猜疑和觀望。奈曼、敖漢等部的怠慢,更是明白無誤地顯示了內部的分裂傾向。
他知道,必須做點什麼來挽回威望。但大規模攻堅,確如部下所言,風險極大。他目光掃過帳中眾人,最終落在一個身材瘦削、眼神陰鷙的將領身上:“巴特爾!”
“奴才在!”
“你帶兩千精騎,不要理會那些蒼蠅,直接給我衝到宣府鎮城下!不必攻城,繞城射箭,把帶來的那些漢人奴隸……挑幾個老的,在城下處決!把首級給我扔進壕溝!我要讓滿桂看看,挑釁我的下場!也讓城上的明軍知道,我林丹汗的刀,依舊鋒利!”
這是一次冒險的報複行動,目的不在取勝,而在宣泄憤怒和展示存在。巴特爾領命而去。林丹汗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卻並無多少把握,反而湧起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曾經的雄心壯誌,似乎正被這無情的寒風和明軍陰魂不散的騷擾一點點吹散。他感覺自己像一頭被困住的猛獸,空有力氣,卻無處施展。
成都,四川總兵府。氣氛與往日的巡撫衙門或都司衙門截然不同。轅門外守衛的,不再是普通的衛所兵,而是身材矯健、眼神銳利、手持白杆長槍的石柱女兵,引得過往行人紛紛側目。
帥堂之內,秦良玉一身戎裝,未著官服,正凝神聽取著麾下將領及四川都司原有官員的彙報。她雖被授予總兵官之職,節製四川軍務,但真正能如臂使指的,仍是其嫡係的“忠貞營”。對於四川本地錯綜複雜的衛所體係、盤根錯節的關係以及那些資曆頗老的軍官而言,這位突然空降、而且還是女子的總兵大人,實在令人難以心服。
“稟總鎮大人,”一位姓王的都指揮僉事捧著文書,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按舊例,各衛所秋操應於本月十五舉行,然今年糧餉撥付遲緩,尤其是重慶衛、瀘州衛,言稱庫中無錢無糧,難以召集軍士。您看……是否延期,或請巡撫衙門再行文催促糧道?”
又一人接口道:“大人,近日播州今遵義)一帶土司稍有異動,按規製,需調永寧衛官兵前往彈壓。然永寧衛指揮使染病,副手資曆尚淺,恐難以勝任。是否請朝廷另派知兵文臣或大將前往?”
問題一個接一個,看似都是按規矩請示,實則暗藏機鋒。不是推諉拖延,就是強調困難,或者暗示需要朝廷文官體係)介入,無形中將秦良玉這個總兵官架空。
秦良玉麵色平靜,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她深知,皇帝授予她這個職位,是莫大的信任和機遇,但也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這些軟釘子,早在意料之中。
她略一沉吟,開口道:“秋操乃定例,關乎軍紀戰力,豈可因糧餉稍遲而廢弛?王僉事,你即刻行文重慶、瀘州二衛,言明軍令如山,十五日秋操必須如期舉行!所需糧餉,先從本鎮忠貞營糧草中暫借支部分,後續再由本鎮向朝廷催要。若有延誤,軍法從事!”
不等那王僉事反應,她又對另一人道:“播州土司之事,不必勞煩朝廷另派大員。本鎮既總督軍務,自當處置。點齊忠貞營一千兵馬,本鎮親自前往永寧衛坐鎮!倒要看看,是何方宵小,敢在此時作亂!”
她話語不快,卻帶著一股久經沙場、殺伐決斷的威嚴,更透露出動用自己嫡係力量的決心。堂下眾人頓時凜然,那些原本存心試探、甚至想看笑話的官員,臉色都變得有些精彩。他們沒想到這位女總兵如此強硬,且絲毫不按官場套路出牌,直接就要動用私人兵力介入地方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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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很清楚,在四川立足,光有朝廷聖旨不夠,必須展現出足夠的能力和魄力,尤其是掌控軍隊的實際權力。這一次巡邊彈壓,既是解決實際問題,也是一次立威之舉。她要讓所有人看到,這位女總兵,不是來裝點門麵的,而是真的要執掌帥印,行使職權!蜀中的水,因她的到來,開始掀起真正的波瀾。
黑龍江畔的新城寨,終於在封凍前勉強立起了外牆。這座被李永芳命名為“鎮北堡”的土城,在冰天雪地中顯得格外孤寂而堅固。城牆之上,哨兵裹著厚厚的皮襖,警惕地注視著白茫茫的原野和黑沉沉的森林。
李永芳站在城頭,眉頭緊鎖。派去探索羅刹人據點“雅庫茨克”方向的夜不收小隊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令人不安。他們發現了更多羅刹人活動的痕跡,甚至遠遠觀察到一處正在修建的木製堡壘雛形,守衛森嚴,火力強大。顯然,羅刹人的東進步伐比預想的更快、更堅決。
更讓他心煩的是,之前發現的那股建奴餘孽的蹤跡,如同鬼影般再次出現。一支前往下遊女真部落進行招撫宣慰的小隊,在返回途中遭遇伏擊,全軍覆沒。現場留下了激烈的搏鬥痕跡,以及……幾具被刻意破壞麵容、但依稀能辨認出是建奴精銳打扮的屍體,還有一枚掉落在地、刻有“開明王府”字樣的腰牌殘片。
“朱純臣!”李永芳咬牙切齒。這個無恥叛徒,竟然真的和多爾袞、代善那些餘孽混在一起,還打出了“開明王”的旗號,在這荒僻之地繼續與朝廷為敵!他們不敢正麵交鋒,隻敢用這種卑劣的偷襲手段,像鬣狗一樣跟在羅刹人後麵,撿食殘羹冷炙,甚至可能與之有某種程度的勾結。
“加強戒備!所有外出小隊必須加倍人手,配備信號火箭和震天雷改良手榴彈)!”李永芳下達嚴令,“再派快馬,將此處情狀,尤其是建奴餘孽與羅刹人可能勾結的跡象,急報遼陽熊經略和北京陛下!”
他感覺,鎮北堡就像怒海中的孤舟,不僅要麵對前方羅刹人這頭顯露獠牙的北極熊,還要時刻提防水下建奴餘孽這群嗜血的鯊魚。北疆的局勢,遠非簡單的收複失地,已然變成了一場複雜而危險的多方博弈。
皇商司文化坊推動的輿論宣傳,並未停留在秦良玉一人身上。很快,市井間又開始流傳新的評話和戲文。
《上官婉兒智輔女皇》、《李易安詞動京華》、《黃道婆衣被天下》……一個個曆史上才女的故事被重新挖掘、改編、演繹。說書人和戲班子們著重強調她們的智慧、才華以及對文化的貢獻,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舊有觀念。
甚至一些關於本朝孝慈高皇後馬氏輔佐太祖、以及當今皇後柳氏在嘉禾推廣、農具改良中“偶獻良策”的故事,也被以隱晦而褒揚的方式編成鼓詞小調,在民間悄悄傳唱。雖然不敢直言後宮乾政,但“賢內助”的形象被賦予了更多智慧和實際貢獻的內涵。
與此同時,一批由格物院和翰林院聯合編撰的蒙學新讀物,也開始試刊發行。這些讀物除了傳統的《三字經》、《千字文》基礎外,增加了簡單的算術口訣、各地物產風情介紹、以及一些改編過的體現忠誠、勇敢、智慧、誠信的曆史小故事其中就包括新編的巾幗英雄故事)。
雖然隻是小小的嘗試,卻代表了一種導向:帝國的啟蒙教育,在堅持傳統倫理的同時,也開始悄然注入實用知識和更開放的人物評價視角。這些細微的變化,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土壤,等待著未來的萌發。
格物院內,朱由校幾乎廢寢忘食。皇帝關於“泄壓”的點撥,如同在他混沌的思緒中劃過一道閃電。他不再執著於提升鍋爐的功率,而是全身心投入到對壓力控製裝置的設計中。
經過無數次失敗的嘗試,畫了不知多少張草圖,他終於設計出了一個簡陋卻有效的杠杆式安全閥。當鍋爐內部壓力超過預設值時,蒸汽會頂起一個被杠杆和配重塊壓住的閥門,自動泄放部分蒸汽,待壓力恢複正常後,閥門又會在配重作用下自動關閉。
當這個粗糙的銅製閥門第一次在嘶鳴的蒸汽中“噗”地一聲自動開啟,噴出一股白汽,然後又穩穩落下時,整個工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成功了!雖然隻是小小的一步,卻意味著蒸汽機的實用化邁過了最關鍵的安全門檻!
朱由校看著那反複起落的閥門,臟汙的臉上露出了近乎癡迷的笑容。他甚至顧不上和旁人慶祝,立刻又撲到圖板前,開始構思如何將這個裝置與整個動力係統更完美地結合。
朱常洛得知消息後,再次來到格物院。他沒有過多誇獎,隻是仔細查看了那個安全閥,然後對朱由校說:“很好。知其力,亦要知其限。能控其力,方能為其用。校兒,你解開了一把關鍵的鎖。接下來,想想如何用這股力,去拉動更重的東西,比如……帶動更大的水輪,甚至……推動車輛舟船。”
他將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已經看到了遙遠的未來。太子的第一聲“父皇”,蒸汽機的第一聲安全排氣,在這寒冷的冬日裡,仿佛都預示著一種新的力量,正在艱難而堅定地孕育、成長,即將破土而出。北疆的風雪,朝堂的暗流,邊關的烽煙,都無法阻擋這來自內部的新生力量悄然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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