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歡呼聲,赫銘跑進園子,眼前的景象讓他猛地停住腳步,呼吸都忘了。
紫藤架下,楊健軍正站在剛剛扶起的籃球架下,右手運球,左手比出當年指揮防守的手勢。簡單的白襯衫,袖口卷到肘彎,露出小臂上清晰的血管。燈光穿過藤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那光影裡的人,完全不像換過膝蓋的樣子——他突然一個交叉步變向,膝蓋靈活地彎曲、發力,避開“防守”的穆高,抬手就是一記跳投。
籃球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
“唰”地空心入網。
落地時,赫銘的膝蓋跟著輕輕顫了一下,楊健軍卻穩穩站住了,甚至還笑著拍了拍趙曉高的肩膀:“學著點,你叔這招‘拜佛變向’,當年不知道晃過多少年輕小子。”
而另一邊,楊建業正扶著石桌,慢慢做著轉體動作。他的腰轉動得不算快,卻很穩,每一次轉身都帶著刻意練習過的節奏感。赫勇坐在石凳上,手裡抱著個籃球,眼睛瞪得圓圓的,像看一場不敢相信的夢。
“愣著乾嘛?”
楊建業轉向赫勇,語氣裡帶著當年的嚴厲,卻藏著笑意:“當年教你的‘轉身勾手’,沒打算還給我吧?”
赫勇猛地回過神,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他的雙腿在發力時輕輕晃了一下,卻沒像往常那樣僵住。他抱著球,一步步走到楊建業麵前,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叔叔……”
赫銘的聲音緊張的有點啞。
原來,輪椅真的隻是歇腳的地方。原來,帶著傷也能重新起跳。原來,那些他不敢想的“可能”,就藏在這些利落的轉身和投籃裡,藏在長輩們帶著傷痕卻依然發亮的眼睛裡。
“少廢話,”
楊建業拿起地上的另一個籃球扔給赫勇,“投一個。用我教你的‘手腕發力,腰腹帶勁’。”
赫勇接住球,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他看向籃筐,又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楊建軍——正活動著膝蓋,臉上是“看好你”的表情。燈光落在楊建軍的膝蓋上,好像能看到那截換過的關節在光線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卻絲毫沒影響他抬手比出“加油”的手勢。
赫勇深吸一口氣,屈膝,抬臂,手腕輕抖。
籃球飛出去的瞬間,他聽見身後傳來哥哥的驚呼,還有林晚禾的尖叫。但他沒回頭,所有的注意力都跟著那個球——它帶著旋轉,擦過籃筐內側,穩穩落進網裡。
“好球!”
歡呼聲再次炸響,這次更近,更熱烈。赫勇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剛才發力的地方有點酸脹,卻是踏實的、可控的。赫銘突然想起楊輝剛才的話——“老的都能站起來,咱憑啥不行”。
林樾檑走過來,拍了拍赫銘的肩膀:“看見沒?膝蓋是零件,腰是軸承,壞了能修,鏽了能磨,輪椅就是給咱歇腳的,不是釘死咱的板凳。”
赫銘站在原地,看著兩個長輩在紫藤架下活動的身影——楊建業正試著跳起來摘藤條上的花,楊健軍在教楊輝投籃的手腕姿勢,燈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不再是輪椅的形狀,而是帶著躍動的弧度。
他的膝蓋又輕輕抽了一下,這次他沒去按。心裡某個一直緊繃的地方,像被剛才的歡呼聲震鬆了,有什麼東西正慢慢發芽。
回廊外的歡呼聲還在繼續,赫銘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想:明天體檢完,或許可以問問冷冰霜嫂子,自己能不能也試試,從投籃開始練起。
從體檢中心回來時,悅和園的槐花都開了,空氣裡飄著甜絲絲的香。冷冰霜和劉麗送赫銘到門口,反複叮囑“下周開始跟著康複計劃練,彆偷懶”,他笑著應下來,心裡揣著體檢報告裡那句“恢複潛力優於預期”,腳步都輕快了些。
可推開園子門時,園子是空的。
“爸?媽?”
他喊了兩聲,隻有風吹過紫藤架的沙沙聲。赫勇的房間門開著,裡麵沒人;蘇婉晴說叔叔一早就被楊教練拉去“複盤戰術”了,至於他爸媽,“好像跟林晚禾一起出去了,說要辦點事”。
這一“辦”,就是三天。
接下來的日子,悅和園像被悄悄抽走了一塊拚圖。赫銘每天早上醒來,爸媽住的房間都是空的,疊好的被子棱角分明,桌上的搪瓷杯乾乾淨淨,像是從沒住過人。他去食堂吃飯,能看見秦霄端著燒麥穿梭,能聽見楊健軍跟楊建業爭論“當年誰先投進關鍵球”,可就是找不到爸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