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把我省略了?”
話音落時,一個穿著灰布工裝的姑娘從月洞門後轉出來,手裡還攥著半截鉛筆,帆布褲兜裡露出半張畫紙,邊角卷得發皺。
赫銘抬頭時,正撞見她額角的碎發被風掀起——是明霞。
張曉倩先笑出聲:“哪敢忘你這大設計師,剛要說咱倆同屆考大學,話頭就被蓮姨媽帶跑了。”
明霞把畫紙往兜裡塞了塞,走到桌邊時,目光先落在那隻筷子雕成的多肉籃上,指尖輕輕碰了碰葉片:“布丁刻這個時,總說筷子有煙火氣,比新木料溫吞。”
她說話時眼尾微微上挑,帶著點張曉倩沒有的利落,卻又在提到“布丁”二字時軟了語氣。
薑雪蓮往她手裡塞了杯熱茶:“剛打算說到你初中輟學那段,正想聽聽你自己咋說呢。”
明霞捧著杯子暖手,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也沒啥說的。那時候我爹每天天不亮就去碼頭買海貨,民宿的被單要手洗,客人走了還得拾掇房間。有次他蹲在灶台前擇菜,我看見他後頸的白頭發,突然就覺得書裡的函數定理,不如學會醃海菜實在。”
“你當真想輟學?”
赫銘忍不住問。他記得自己高三時,每天在學校學習生活可快樂了,很難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怎麼突然就放下了書包。
明霞笑了笑,指尖在杯沿畫圈:“輟學那天,我把課本捆起來收進樟木箱。夜裡聽見我爹在院子裡抽煙,抽了整整一包。後來玉華媽——”她頓了頓,改口道,“我娘告訴我,那天她在院牆外站到後半夜,聽見我爹對著我媽的遺像說‘咱閨女懂事得讓人心疼’。”
這話讓桌邊靜了靜,劉麗往她碗裡夾了塊桂花糕:“後來小霜帶你來臨山,你背著樟木箱裡的課本,一路沒鬆手吧?”
“嗯。”
明霞點頭時,聲音輕得像歎息。
“我娘……”
明霞停下來看著赫銘說:“我娘就是玉華媽媽,他不希望我忘了我媽,隻允許我喊她娘。”
明霞喝了口茶水繼續說:“我娘總說,她這輩子最遺憾的是沒讀完醫學院,可她給我縫的書包裡,永遠塞著本新華字典。有次我整理民宿的老物件,翻出她偷偷給我記的讀書筆記,字跡比我作業本上的還工整。”
張曉倩突然湊過來,拽了拽她的袖子:“你還沒說,你考建築係那天,非要帶著劉姨那本缺頁的《鄉村醫生手冊》進考場呢。”
“那是護身符。”
明霞眼裡亮起來,“我考手繪時,畫的就是遼明島的老碼頭,牆角畫了個蹲在石頭上記藥方的身影——劉姨以前總在那兒給漁民看診。監考老師說那幅畫有溫度,給了滿分。”
正說著,閣樓方向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程國棟扶著樓梯扶手慢慢往下走,手裡舉著個木雕小像,雕的是個紮著麻花辮的姑娘,正蹲在海邊礁石上,手裡捧著本書,腳邊放著個針線笸籮。
“給你的。”
程國棟仰視著天台,看著明霞說。
說話還有些磕絆,卻字字清晰。
劉玉華出生在一個小漁村,因為沒有醫生,父母得急病不在了,被一對鄉村醫生夫妻收養。
劉玉華是劉麗的同學,本來也被常豔華相中了,劉玉華卻為了病重的養父母輟了學。
那個時候劉玉華的家鄉地方病特彆嚴重,為了試驗新藥,劉玉華的養父母吃壞了身體。
劉玉華輟學,是想回去照顧父母。
後來養父母不在了,劉玉華接起了鄉村醫生的藥箱。
劉麗和常豔華到處尋找劉玉華,始終沒有找到她。家鄉的醫療條件改善了,劉玉華遇到了一個路過的水手,被水手騙到了遼寧島。
水手的父母病重,劉玉華一直伺候他們。水手的父母不在了,把房子留給了劉玉華。
那房子跟明霞家是隔壁,後來明霞的媽媽得了重病,又是劉玉華在照顧。
明霞的媽媽也不在了,並把明霞和他的愛人名誌強托付給了劉玉華。
劉玉華考慮到孩子是失去媽媽的痛苦,並沒進入這個家庭,而是選擇默默付出。
明霞輟學後,劉玉華把房子借給了明誌強,讓他拓展生意,自己進城打工。
後來因為林樾檑的心理疾病,胡明佳等幾個朋友帶著林樾檑去遼明島度假,順便幫他調理心理問題。
恰巧住在明霞家的民宿,冷冰霜的及時出現,加上胡明佳的努力,林樾檑的情況得到好轉。
見冷冰霜和林樾檑在一起了,明霞想起了劉玉華阿姨,請求大家幫幫她。
冷冰霜等人幫助劉玉華和明誌強挑開了那層窗戶紙,劉玉華請求冷冰霜帶明霞出來學習。
畢竟那裡是個小島,教育資源一般。
回到臨山,張曉倩和明霞一起讀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