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走的那天,悅和園的晨露都帶著點蔫。
赫銘站在畫室裡,指尖劃過空蕩蕩的畫架——昨天周老師鋪畫稿的地方還留著淡淡的顏料印,像誰不小心打翻了半盞月光。祖玉端著剛沏的茶過來,腳步放得很輕,院裡的石榴樹落了片葉子,聲音都聽得見。
“人呢?”
冷冰霜掀了掀廚房的門簾,灶上溫著的粥還冒著熱氣,可往常這個點該在院裡追著喂貓的張曉倩,今天蹲在石階上數螞蟻。
“喏,”
金小希朝竹廊努嘴,風輕輕抱著那盆水蜜桃,董思雨正幫她往窗台上挪,倆人都沒說話,連花盆碰撞的聲音都透著小心翼翼。
李爺爺們也坐在那發呆,棋盤懶得去看。雷爺爺好幾天沒去練書法了,許慧瑤的戒尺也無力舉起。
赫爸爸隻是敷衍著一天去一次花房。
……
‘嘟嘟嘟~’
赫露的大房車擠進了悅和園牆外的胡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門開了,見赫露扛著個大紙箱從車上下來,再沒彆人下車了,園子裡又寂靜了。
“這是怎麼了?”
“嘩啦”一聲,赫露把大箱子擱在石桌上,裡頭的簽子、錫紙、醃料瓶滾得叮當響:“周老師是回家,又不是不回來,耷拉著臉給誰看?”
赫露看著郭海鬆、雷隕他們,卻沒人應聲。
張曉倩頭也不抬:“就是覺得……園子裡空了塊兒。”
“空了就填滿唄。”
赫露擼起袖子,從紙箱裡掏出個滋滋冒油的烤腸塞給她:“晚上燒烤,我剛從市場上訂的羊肉,還有小玉玉愛吃的魚豆腐。”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靜水裡,風輕輕眼睛先亮了:“我帶了新釀的梅子酒!”
董思雨立刻接話:“我去摘園子裡的薄荷葉調酒喝!”
祖玉笑著拍張曉倩的背:“還數螞蟻?去搬桌子,晚了沒你的位置。”
太陽剛偏西,悅和園就熱鬨得像換了個地方。燒烤爐支在園子裡的老槐樹下,赫露一手翻著羊肉串,一手往雞翅上刷蜂蜜,油星子濺在她胳膊上,她“嘶”一聲,又笑著往火裡丟了把孜然,香氣騰地冒起來,裹著槐花香飄滿整個園子。
“敬周老師!”
董思雨舉著酒杯站起來,酒液晃出小半杯:“祝她未來的路順順當當,也祝咱……下次見著她時,悅和園的葡萄都熟了!”
“乾杯!”
杯子碰得叮叮當當,風輕輕擠過來,也舉起杯。酒液滑過喉嚨,帶著點酸,又有點甜,像周老師講顧老師故事時,眼裡那層亮亮的光。
張曉倩搶了赫露手裡的烤串,燙得直甩手,還是塞嘴裡嚼:“太妹露,你這手藝能開攤了!”
赫露拍她手背:“先把你嘴角的醬汁擦了,跟小花貓似的。
小心小小小布丁笑你!”
許慧瑤和冷冰霜坐在一旁串菜,看著這幫小輩鬨。董思雨摟著風輕輕的肩膀,倆人不知說了什麼,笑得直不起腰;張曉倩舉著烤玉米追著祖玉跑,喊著“嘗嘗我的獨家秘製”;赫銘被拉著喝了兩杯,臉上泛著紅,眼裡的落寞早被煙火氣熏沒了。
月亮爬上來時,燒烤爐的火還旺著。赫露用簽子挑著最後一串烤茄子,舉得高高的:“都往這兒看——周老師說了,日子得熱熱鬨鬨過,才對得起那些走在前頭的人!”
沒人接話,但啃玉米的聲音更響了,碰杯的動靜也大了些。風輕輕忽然指著天邊:“看!流星!”大家都仰起頭,晚風吹得槐樹葉沙沙響,像誰在遠處笑。
赫銘望著園子裡跳動的火光,忽然覺得周老師沒走遠。就像這燒烤爐裡的炭火,看著滅了,餘溫還在,能焐熱下一撥要烤的肉,能照亮往後的日子。
路遠舉起酒杯:“赫銘,來喝酒!”
赫銘剛走兩步,風輕輕喊:“赫銘哥,來喝酒,顏料不要了?”
赫銘又想走過去,林晚禾叫他:“彆信那幾個瘋丫頭……”
赫銘兩邊看看,乾脆蹲下來自己喝,赫露遞給他一隻小龍蝦,赫銘搖了搖頭:“手扒不開!”
“小小小布丁都塞你嘴裡了,也沒見你吐出來!”
風輕輕走過來:“赫銘哥,吃吧,外皮烤酥了,都能吃!”
赫銘咬了一口,臉上露出笑容。
天台上的風悠揚剛說了句:“傻小子彆吃……”
走了兩步,見赫銘笑了,停下腳步。
金小希走過來說:“自己的閨女你還不信?瘋歸瘋,還是有分寸的。”
是夜,赫銘回到大客廳,幾個丫頭圍在他身邊,風輕輕鬨著他調酒,赫銘憨憨的笑著說他不會。
小小小布丁在門口探頭看了一眼,吐了下舌頭跑了。
“我就說那個小精靈的話不能信吧?”
風輕輕沒理董思雨,拿出一盆‘水蜜桃’問:“調不調?不調我吃了它!”
赫銘並沒緊張,而是笑了笑:“送給你的,你隨意!”
沒想到,風輕輕真的咬了一口,董思雨居然看見她滿嘴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