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書房內,香爐青煙嫋嫋,氣氛卻因北疆潛在的危機而顯得凝重。太孫趙宸聽了陳彥對匈奴南犯動機的深刻剖析後,心中憂慮更甚,同時也對陳彥的見識愈發信服。他深知,僅僅明白匈奴為何而來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如何應對,乃至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這困擾中原王朝千年的邊患。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陳彥,帶著一絲急切與期盼,追問道:“維嶽,你方才所言,如撥雲見日,令孤茅塞頓開。匈奴南犯,既有生存之迫,更有權謀之算,確非簡單劫掠可比。然則,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亦需思應對之道。依你之見,對於這匈奴之患,我大雍當如何應對?可有長治久安之策?”
陳彥迎上趙宸的目光,並未立即回答,而是沉吟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緒,將胸中的韜略化為清晰的語言。他知道,接下來要說的,可能涉及國策根本,需慎之又慎。片刻後,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堅定,緩緩開口道:
“殿下,匈奴之患,綿延千載,非一朝一夕可除。欲求長治久安,臣淺見,需從根本入手,雙管齊下,方有徹底解決之望。”
“哦?根本?雙管齊下?願聞其詳!”趙宸身體微微前傾,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陳彥伸出第一根手指,語氣沉穩:“這第一策,亦是基石,便是強軍懾服,立威塞外。”
他解釋道:“匈奴乃至所有草原部族,生於苦寒,長於征戰,其族性中,對強者有著天然的敬畏與臣服之心。千百年來,凡我中原強盛之時,如漢之武帝遣衛霍北擊匈奴,封狼居胥;唐太宗被尊為‘天可汗’,四夷賓服,邊患便偃旗息鼓。反之,若中原勢弱,則烽煙四起。故此,欲平邊患,首要之務,便是建立一支能征善戰、足以在草原上正麵擊潰任何匈奴主力的強大鐵騎!唯有以絕對的實力,一次次將其擊垮,打斷其脊梁,讓其深切體會到犯我大雍之下場遠比天災更為慘痛,方能使其心生畏懼,不敢輕易南下牧馬。此乃以力服人,立威於外,是確保邊境安寧的先決條件。無此武力為後盾,一切懷柔之策,皆如空中樓閣。”
趙宸聽後,深以為然,重重地點了點頭:“維嶽此言,正合孤意!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沒有強大的軍力,確如無牙之虎,空有威儀,難禦豺狼。強軍立威,確是首要!那第二策呢?”他對陳彥所說的“第二策”充滿了好奇。
陳彥神色不變,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更深邃的力量:“這第二策,或許更為艱難,耗時更久,然其效亦更為深遠持久。那便是文化浸潤,人心同化。”
“文化浸潤?人心同化?”趙宸微微一怔,這個詞對他而言有些新穎,他蹙眉思索著,“維嶽,此言何解?如何個浸潤同化法?難道是要教匈奴人讀我聖賢書,習我禮儀法度?”他隱約覺得陳彥所指並非如此簡單。
陳彥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殿下,讀聖賢書,習禮儀法,固然是教化之方,但那是長遠之功,且需其自願。臣所言‘同化’,其核心在於一視同仁,使其歸心。”
他見趙宸仍有疑惑,便用更淺顯的方式解釋道:“殿下試想,匈奴百姓為何追隨其首領南下劫掠?無非是為了生存,為了更好的生活。他們逐水草而居,生活漂泊不定,飽受風雪嚴寒之苦,其生存之艱難,遠勝我中原定居之民。若我大雍,能讓他們感受到,歸附大雍,其生存能得到保障,其生活能變得安穩,甚至優於在草原上掙紮求生,他們為何還要冒著生命危險,跟隨那些野心勃勃的首領來搶掠呢?”
“具體而言,”陳彥目光深邃,“比如此次漠北白災,匈奴各部牛羊凍死,生計無著,正是內部矛盾激化,單於欲轉移視線之時。若此時,我大雍在邊境設立榷場,不以高價盤剝,而是以相對公平的價格,用我之餘糧、布匹、茶葉、鐵器非兵器),交換他們的皮毛、牲畜幸存者)、乃至勞力。甚至,在其真正瀕臨絕境時,可由朝廷主導,進行有限度的、有條件的人道賑濟,助其度過難關。”
“這……”趙宸聽到“賑濟匈奴”,眉頭皺得更緊,下意識地想要反駁。自古以來,中原王朝對塞外胡虜,多是防範、征伐,何曾有過主動賑濟之舉?這聽起來有些……有損天朝威嚴。
陳彥看出了趙宸的疑慮,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殿下,此舉看似資敵,實則攻心。您想,當匈奴普通牧民在嚴寒中瀕臨餓死,得到來自大雍的糧食得以活命時,他們心中會對大雍產生何種觀感?會對那些隻會驅使他們南下送死、搶奪物資的首領產生何種想法?”
“再者,”陳彥語氣加重,“對於願意歸附的匈奴部落,我朝可劃撥草場,準其內附定居,授以田宅或草場),教其農耕或改良牧業),並逐步將其編戶齊民,與內地百姓一樣繳納賦稅,履行義務,同時也享受朝廷律法的保護。其子弟,亦可入官學,習漢字,讀漢書,科舉入仕之途,亦不對其關閉。久而久之,使其在生活習慣、文化認同上,逐漸與我中原百姓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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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陳彥總結道,“通過貿易往來、有限援助、內附安置、文化教育等一係列手段,讓匈奴人切實感受到,成為‘大雍人’,遠比做‘匈奴人’更能安居樂業。當大多數匈奴底層民眾心向大雍時,那些上層首領即便再有野心,失去了部眾的支持,也不過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其號召力將大大削弱,甚至可能被其部民所棄。屆時,邊患自然消弭。此乃以德服人,攻心為上,是從根子上瓦解其社會基礎,使其從‘異族’逐漸化為‘我民’。”
趙宸聽著陳彥的闡述,眼中的疑惑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震驚與深思。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邊患問題。曆朝曆代,對付匈奴,無非是“戰”與“和”通常是暫時的納貢或和親),而陳彥提出的,卻是一條全新的路徑——融合。這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征服,更是經濟、文化、乃至身份認同上的徹底同化。
“一視同仁……使其歸心……”趙宸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越想越覺得其中蘊含著極大的智慧與魄力。這需要何等的胸襟與長遠的眼光!這完全顛覆了傳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狹隘觀念,指向了一種更為宏大、更具包容性的治國方略。
但他也迅速意識到了其中的關鍵,抬頭看向陳彥,目光銳利:“維嶽,此策雖妙,然如你方才所言,一切懷柔同化之策,皆需以強大武力為後盾!若無雷霆手段震懾,使其懼我天威,則仁心善意,反會被其視為軟弱可欺,劫掠更甚!唯有先將其打疼、打怕,使其首領臣服,我朝之貿易、援助、教化,方能順利推行,否則,無異於與虎謀皮,資糧於盜!”
“殿下聖明!”陳彥鄭重頷首,對趙宸能迅速抓住關鍵表示讚賞,“正是此理!武懾與文化,猶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且順序至關重要。必先以雷霆之威,擊潰其主力,迫其上層臣服,簽訂城下之盟,接受我朝規製。在此基礎上,再施以懷柔同化之策,方可見效。若次序顛倒,或偏廢其一,則事倍功半,甚至適得其反。”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凝重:“故而,眼下之急務,仍是應對匈奴可能的大規模南犯。需立即加強北疆防務,整軍經武,選派良將,儲備糧草軍械,務求將來犯之敵聚而殲之,予其重創!唯有在此戰取得決定性勝利之後,殿下所構想的‘同化’之長遠國策,方有實施的可能與空間。”
書房內再次陷入寂靜。趙宸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波瀾起伏。陳彥的一番話,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窗戶,讓他看到了解決千年邊患的一線曙光。這條路充滿挑戰,需要極大的耐心、魄力和持續的努力,但其前景,卻遠比單純的軍事征服或被動防禦要廣闊得多。
他轉過身,目光堅定地看向陳彥:“維嶽,今日之論,於孤而言,如醍醐灌頂!強軍立威,文化同化,雙管齊下,方為根治北患之良策!孤定會將此深思,尋機稟明皇祖父。當務之急,確如你所言,是先確保北疆能挫敗匈奴此次可能的入寇!孤這就去尋幾位信得過的軍中老臣,商議加強邊防之事。”
陳彥起身躬身道:“殿下英明。臣願隨時為殿下查缺補漏,儘綿薄之力。”
窗外,夜色漸濃,但東宮書房內的燈火,卻因這一番關乎國家未來命運的深入探討,而顯得格外明亮。一顆關於邊疆長治久安的種子,已在年輕的太孫心中悄然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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