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府力抗倭寇的事跡,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傳遍了整個大雍。新科解元陳彥臨危奪符、智勇平叛的故事,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其名聲一時間如日中天,遠遠超出了科舉“連中四元”所帶來的榮耀。他不再僅僅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士子,更被塑造成了一位力挽狂瀾、救民於水火的少年英雄。
各種話本、評書如同雨後春筍般湧現,將這場戰事演繹出無數個版本。有的說陳解元是文曲星下凡,手持朱筆,口誦聖賢文章,便讓倭寇魂飛魄散;有的說他得了異人傳授,能呼風喚雨,在錢塘江上引來滔天巨浪,將倭寇戰船儘數吞沒;更誇張的,則說他身具雷霆之力,一聲怒喝便能引動天雷,劈得倭寇哭爹喊娘……總之,越傳越神,陳彥的形象在民間幾乎被神話了。
這股風潮自然也席卷了清河縣陳家溝。往日寧靜的小山村,如今變得門庭若市。每日都有各式各樣的人慕名而來,有鄰近州縣前來道賀、想要結交的士紳;有聞訊趕來,隻為沾沾“文曲星”和“少年英雄”福氣的普通百姓,甚至有人帶著生病的孩子,懇求陳彥“摸頂賜福”;還有些走南闖北的商人、說書人,希望能從當事人口中聽到“第一手”的精彩故事,好編成話本牟利。
陳家大院幾乎成了集市,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陳滿倉老爺子和王老太君起初還與有榮焉,熱情接待,但接連幾天應酬下來,也有些疲於應付。陳延峰和張氏更是忙得腳不沾地,端茶送水,應對各路訪客。
而處於風暴中心的陳彥,則是有苦說不出。他一遍又一遍地向不同的人解釋當時的真實情況,強調是官兵浴血奮戰、眾人同心協力的結果,自己隻是恰逢其會,儘了綿薄之力。但往往他越是謙遜,來訪者就越發覺得他虛懷若穀,品德高尚,讚譽之聲更高。這讓他感到十分無奈和疲憊。
這日傍晚,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後一撥遠道而來的訪客,一家人得以清靜地圍坐在一起吃晚飯。陳彥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角,苦笑道:“爺爺,奶奶,再這麼下去,孫兒怕是連書都沒法安心讀了。”
王老太君心疼孫子,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寬慰道:“忍忍吧,彥兒,這人紅是非多,過陣子新鮮勁兒過去了就好了。”
這時,老三陳延嶽從鎮上回來,一臉興奮地衝進飯廳,也顧不上吃飯,拉著陳彥的胳膊就嚷道:“大侄子!你猜我今天在茶樓裡聽到什麼新段子了?”
陳彥無奈地看著三叔:“三叔,又是什麼離譜的版本?”
陳延嶽眉飛色舞地比劃著:“這回更神!說你在臨安府城樓上,眼見倭寇勢大,你單手指向錢塘江,大喝一聲‘風來!’頓時江上狂風大作;你又喝‘雨來!’頃刻間暴雨傾盆;最後你再喝‘雷來!’隻見一道道天雷順著你的手指劈向倭寇戰船,把它們全都炸成了碎片!我的老天爺,大侄子,你當時真的這麼厲害?還能指揮老天爺?”他說得唾沫橫飛,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一家人聽得目瞪口呆,隨即哄堂大笑。張氏笑得直抹眼淚:“他三叔,你這都是從哪兒聽來的?越說越沒邊了!”
陳彥更是哭笑不得,連連擺手:“三叔,您就彆拿我取笑了!我要有那本事,還讀什麼書考什麼功名,直接去當國師算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飯桌上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晚飯後,陳彥覺得有些憋悶,便信步走出院子,想到村口的小河邊散散心。蘇幕婉見狀,也默默跟了上去。月色如水,灑在鄉間小路上,四周蟲鳴唧唧,顯得格外寧靜。
兩人走到離院子不遠處的草垛旁,忽然聽到一陣壓低的、卻充滿激情的說話聲,還夾雜著幾個孩童的驚歎聲。
“……說時遲那時快!我大哥眼見那倭寇頭子舉刀要砍向百姓,他眼神一凜,口中念念有詞,正是《孟子》中的浩然正氣篇!隻見他周身泛起金光,一股無形之氣噴薄而出,那倭寇頭子當場就被震飛出去三丈遠,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這聲音,分明是二弟陳鬆!
陳彥和蘇幕婉對視一眼,悄悄繞到草垛後麵。隻見月光下,陳鬆正站在幾個本村和鄰村的孩子中間,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地講述著,孩子們一個個睜大了眼睛,聽得如癡如醉。
“鬆哥,然後呢?然後呢?”一個孩子急切地問。
“然後?”陳鬆得意地一揚下巴,“我大哥腳踏七星步,手指如劍,對著江麵一指,喝道:‘龍王聽令!助我誅邪!’你們猜怎麼著?那錢塘江水立刻分開一條大道,水底鑽出蝦兵蟹將,幫著官軍把倭寇全都抓起來啦!”
“哇!”孩子們發出震天的驚歎,看向陳鬆的眼神充滿了崇拜,仿佛他親眼見證了一般。
陳彥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原來這些越來越離譜的版本,源頭竟在這裡!是自己這個好事的二弟,在不斷地“創作”和“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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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蘇幕婉也明白了過來,看著陳鬆那煞有介事的樣子和孩子們崇拜的眼神,再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掩住嘴,肩頭微微聳動,發出極力壓抑著的、銀鈴般的輕笑聲。
陳彥無奈地搖了搖頭,從草垛後走了出來,故意咳嗽了一聲。
正講到興頭上的陳鬆和那群孩子嚇了一跳,齊齊轉過頭來。孩子們一看到故事裡的“真人”就站在麵前,先是愣住,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歡呼,一窩蜂地圍了上來:“陳彥哥哥!你真的會召喚蝦兵蟹將嗎?”
陳鬆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臉瞬間漲得通紅,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結結巴巴地說:“大……大哥……你……你怎麼來了……”
陳彥看著弟弟這副窘迫的模樣,又看看身邊笑得花枝亂顫的蘇幕婉,心中的那點無奈也化作了莞爾。他伸手揉了揉圍過來的孩子們的頭,溫和地說:“彆聽你們鬆哥瞎說,哥哥不會那些神通。打敗倭寇,是靠很多叔叔伯伯拚命才做到的。”
他看向陳鬆,語氣帶著幾分調侃:“二弟,沒想到你還是個編故事的能手啊?怪不得市麵上版本更新得這麼快。”
陳鬆撓著後腦勺,嘿嘿傻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蘇幕婉終於止住了笑,眼波流轉,看了陳彥一眼,輕聲道:“陳公子,看來你這‘聲名鵲起’,令弟可是居功至偉呢。”
陳彥聞言,也隻能報以苦笑。經此一事,他倒是徹底釋然了。謠言雖離譜,但源自家人一種樸素的驕傲與炫耀,倒也情有可原。而這份傳遍天下的名聲,雖然帶來了不少煩惱,卻也無疑是一層無形的護身符。
他抬頭望向星空,心中暗道:罷了,清者自清。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安心備考,迎接明年春闈的挑戰。至於這些虛名,就隨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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