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的慶功宴,一直持續到深夜。太孫趙宸心中塊壘儘去,興致高昂,與將士、百姓同樂,不知飲了多少杯,最後竟是酩酊大醉,被親衛攙扶著才回到了下榻之處。
這一覺,趙宸睡得極為深沉,連日來的疲憊與緊張,仿佛都隨著這場大醉消散而去。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被窗外刺眼的陽光喚醒。
宿醉帶來的頭痛讓他眉頭緊蹙,他揉了揉額角,聲音沙啞地吩咐道:“來人,取些清水來。”
一名貼身內侍連忙端著一碗溫熱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奉上,但眼神躲閃,神色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惶恐和低落。
趙宸接過水碗,一飲而儘,清涼的液體稍稍緩解了喉嚨的乾渴。他放下碗,這才注意到內侍的異常。若是平日,這內侍早已殷勤地上前詢問是否需要用膳或是更衣,此刻卻垂手侍立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嗯?”趙宸揉了揉依舊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看向內侍,“你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內侍渾身一顫,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蚋:“回……回殿下,沒……沒什麼事……”
“胡說!”趙宸雖然宿醉未完全清醒,但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聲音陡然嚴厲起來,“抬起頭來回話!到底何事?!”
內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帶著哭腔道:“殿下恕罪!奴婢……奴婢不敢說啊!”
一見內侍這般情狀,趙宸心中猛地一沉,殘存的酒意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的心臟。能讓身邊人如此恐懼,不敢直言,定然是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猛地從床榻上站起,也顧不上更衣,隻穿著寢衣,一把推開房門,大步向外走去。他要親自去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剛走出院落,趙宸就感覺到整個府邸的氣氛異常壓抑。往來遇到的親衛、仆役,個個麵色沉重,眼神中充滿了悲憤,見到他匆匆行禮後便快步離開,仿佛不敢與他多待片刻。
趙宸的心越來越沉,他加快腳步,徑直朝著軍議廳走去。
軍議廳內,英國公張輔、陳彥、以及雲州軍的幾位核心將領早已聚集在此。每個人臉上都籠罩著一層寒霜,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見到趙宸衣衫不整、麵色焦急地闖入,眾人連忙起身行禮。
“參見殿下!”
趙宸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神色最為凝重的陳彥臉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維嶽!告訴孤,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全城上下,皆是這般模樣?!”
陳彥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迎著趙宸的目光,沉痛地開口道:“殿下……邊境……傳來急報。”
他頓了頓,似乎難以啟齒,但最終還是用儘可能平穩的語調,說出了那個殘酷的事實:“匈奴大軍撤退途中……將此前圍城期間,沿途擄掠的我大雍數千百姓……無論老幼婦孺……儘數……斬首……屍體堆積在我邊境一處山穀之中……”
“什麼?!”趙宸如遭雷擊,猛地後退一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數千百姓……儘數斬首……屍積如山……
這幾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昨日慶功宴上的歡聲笑語猶在耳邊,而此刻,他卻聽到了如此慘絕人寰的消息!
那些百姓,是大雍的子民!是雲州城堅持守禦所要保護的人!他們手無寸鐵,他們何其無辜!匈奴人……匈奴人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啊——!”極致的憤怒和悲痛,如同火山般在趙宸胸中爆發!他雙目瞬間赤紅,額頭上青筋暴起,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猛地拔出身邊一名親衛的腰刀,就要向外衝去!
“匈奴狗賊!安敢如此!孤要殺光他們!為百姓報仇雪恨!”
“殿下不可!”“殿下息怒!”英國公張輔和幾位將領見狀,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死死攔住狀若瘋狂的趙宸。
“放開孤!放開!”趙宸奮力掙紮,涕淚橫流,聲音嘶啞,“那是數千條人命啊!是我大雍的子民啊!孤身為人君,不能護佑子民,有何顏麵苟活於世!孤要親率大軍,踏平漠北!”
此時的趙宸,已被憤怒和愧疚衝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任何勸諫。
“殿下!”就在這混亂之際,一聲清冷的斷喝,如同驚雷般在廳中炸響!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陳彥麵色沉靜,但眼神卻銳利如刀,直視著幾乎失控的趙宸。
“維嶽!你也要攔孤嗎?!”趙宸紅著眼吼道。
陳彥毫無懼色,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敲擊在趙宸的心頭:“殿下!臣非攔您報仇之心!此仇不共戴天,必報無疑!但請問殿下,您現在滿腔悲憤,欲率何軍去報仇?憑城中這數萬疲憊之師嗎?”
他不等趙宸回答,便繼續厲聲道:“殿下!您莫非忘了,昨日我等是如何取勝的?是靠陌刀營倚城而守,是以逸待勞!匈奴鐵騎之利,在於草原曠野,來去如風!若我等棄城而出,深入漠北,失去城牆依托,陌刀營行動遲緩,如何追擊?屆時,我軍便是離水之魚,待宰羔羊!非但不能報仇,反而會中了匈奴誘敵深入之計,將這雲州數萬將士和殿下您的安危,一並葬送!殿下!屆時,誰又來為那數千冤魂,還有這數萬將士的血,來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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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彥的話,如同冰水潑頭,讓狂怒中的趙宸猛地一僵!
是啊……陌刀營雖利,卻隻能在特定條件下發揮威力。一旦離開堅城,進入草原,麵對匈奴騎兵的機動性,後果不堪設想!昨日之勝,是守城之勝,並非野戰之勝!衝動追擊,無異於自尋死路!
陳彥見趙宸神色有所鬆動,語氣放緩,但依舊堅定:“殿下,臣知您心痛!臣亦心痛!然,為君者,當謀定而後動!小不忍則亂大謀!今日之恥,今日之恨,我輩當銘刻於心!但報仇,非憑一時血氣之勇!當積蓄國力,精煉強軍,待他日兵精糧足,方有犁庭掃穴,徹底蕩平胡虜之力!如今……我等還隻能忍!隻能守!請殿下……暫息雷霆之怒,為江山社稷,為雲州軍民,暫且忍耐吧!”
“忍耐……忍耐……”趙宸喃喃自語,緊握刀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最終,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手中的腰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赤紅未退,但瘋狂之色已漸漸被一種深沉的、刻骨的恨意所取代。他看著陳彥,又看向廳內一眾滿臉悲憤的將領,聲音沙啞而堅定:“維嶽……你說得對……是孤……是孤衝動了……”
他猛地伸手,從親衛頭上扯下一根發帶,隨即拔出匕首,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毅然割下了一縷頭發!
“殿下!”眾人驚呼。
趙宸手握那縷斷發,目光如炬,掃視全場,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說道:“匈奴屠我百姓,此仇不共戴天!孤今日割發為誓!此生若不踏平漠北,掃蕩胡塵,為慘死同胞報仇雪恨,孤便猶如此發,永世不得超生!”
聲音在軍議廳內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和滔天的恨意!
“吾等願隨殿下,誓平匈奴,報仇雪恨!”英國公、陳彥及眾將齊齊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卻無比堅定。
趙宸深吸一口氣,將斷發鄭重收起,沉聲下令:“傳孤命令,厚葬所有遇難百姓,立碑紀念!將其事跡,通報全軍、全城!讓我大雍每一個將士、每一個百姓,都記住今日之恥,今日之恨!”
“謹遵殿下旨意!”
仇恨的種子,已深深種下。而理智與忍耐,將灌溉它,直至其成長為參天大樹,燃起複仇的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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