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瘴渡，名副其實。
尚未完全靠岸，一股混雜著腐爛植物、淤泥、以及某種奇異腥甜的濃鬱瘴氣便撲麵而來，讓人呼吸為之一窒。碼頭遠不如望南城繁華，木質棧橋歪歪扭扭，停泊的船隻也多是些簡陋的舢板或獸皮筏。岸上建築稀疏，多以竹木搭建，高高地架在木樁上，以躲避潮濕和蛇蟲。放眼望去，遠處是層層疊疊、無邊無際的墨綠色山巒，雲霧繚繞，仿佛一張巨獸的口，等待著吞噬一切闖入者。
“哇…這味道…”阿苗捏住了小鼻子，眉頭皺得緊緊的，“比我們苗疆寨子後麵的沼澤還難聞！”
炎姬倒是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近乎懷念的複雜表情：“沒錯，就是這個味兒！南疆的‘迎賓禮’！大家小心點，這裡的瘴氣有微毒，長時間吸入會頭暈眼花，產生幻覺。”說著，她掏出之前準備的避瘴丹分發給眾人。
銅須從“磐石iii”的駕駛艙裡探出頭，機甲的環境傳感器發出滴滴的警報聲。“濕度85，空氣中含有多種未知微生物和惰性孢子，毒性等級：低至中度。建議開啟內循環過濾係統。”他嘟囔著，“這鬼地方，老子的關節都快生鏽了！”
蒼雲長老默默運轉自然之力，一層淡淡的翠綠光環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稍稍驅散了周遭令人不適的氣息，讓眾人感覺清爽了不少。
一行人帶著龐大的機甲登岸，立刻引來了碼頭周圍或明或暗的注視。那些目光充滿了警惕、好奇，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在這裡，生麵孔往往意味著麻煩，或者…肥羊。
他們剛找到一個相對空曠的地方停下，準備商議下一步路線，一個身影就怯生生地湊了過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眼睛很大，透著股機靈勁，但身形有些瘦小，穿著打滿補丁的南疆短褂，腰間掛著一串獸牙和幾個小葫蘆。
“各…各位大人…”少年聲音有些緊張，但還算清晰，“你們…是需要向導嗎？我對十萬大山很熟！特彆是去天火巫寨和木魈林地那邊的路！”
又是個主動上門的向導？經曆了王船夫的事件，眾人頓時心生警惕。
炎姬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帶著審視：“小子，你叫什麼？哪個寨子的？怎麼證明你熟悉路？”
少年被炎姬的氣勢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但還是鼓起勇氣道：“我…我叫岩卡，是…是山牙寨的。我們寨子以前經常和天火巫寨做生意，我跟我阿爸走過很多次那條路！”他指了指自己腰間的獸牙，“這是我自己獵的山狼牙！我對山裡的獸徑、水源、還有哪些地方瘴氣重、哪些地方有危險都很清楚！”
林墨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這個名叫岩卡的少年。他的眼神清澈，雖然緊張，但不像王船夫那樣閃爍不定，而且身上帶著一股山林少年特有的野性和質樸。
銅須操縱機甲，發出沉悶的聲音：“小子，你認識‘黑蛟幫’嗎？”他想試探一下。
岩卡臉上立刻露出厭惡的表情：“那些水老鼠？認識！他們經常在河裡乾壞事，搶我們寨子的貨船！都不是好東西！”
這時，阿苗悄悄拉了拉林墨的衣角，小聲道：“殿下，他腰間的葫蘆裡…有‘清心草’和‘驅蟲花’的味道，是好的藥材，山裡人才會常備這些。”她的蠱蟲對植物氣息很敏感。
林墨心中微微一動。他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岩卡，我們確實需要去天火巫寨。你知道最近山裡不太平嗎？聽說木魈部族封鎖了道路，還有‘山鬼’出沒。”
聽到“山鬼”二字，岩卡的小臉白了白，但眼神卻更加堅定：“我知道！就是因為不太平，才更需要向導！我知道有幾條獵人走的小路，可以繞過木魈部族的主要封鎖線，雖然難走點，但更安全！至於山鬼…”他咽了口唾沫，“我…我跑得快！而且我知道哪些地方不能去！”
他的回答聽起來很實在，沒有大包大攬，反而指出了困難和自己的優勢。
蒼雲長老微微頷首，對林墨傳音道：“此子心性尚可，氣息純淨，與山林親和，不似奸惡之徒。或許可以一用。”
炎姬也挑了挑眉，語氣緩和了些：“算你小子還有點膽色。不過，要是敢耍花樣…”她指尖“噗”地冒出一簇小火苗，“老娘就把你烤成肉乾！”
岩卡看著那跳躍的火焰，嚇得脖子一縮，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我們山牙寨的人最講信用！”
林墨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岩卡，我們雇傭你做向導。報酬不會少你的。但你要記住，帶好路，我們平安到達，你拿錢回家。若有異心…”他沒有說完，但眼神中的威嚴讓岩卡打了個冷顫。
“我明白！我以山神的名義起誓，一定把各位大人安全帶到！”岩卡用力拍著胸脯，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和喜悅的笑容。
有了本地向導，眾人心下稍安。在岩卡的建議下，他們在渡口唯一一家看起來還算靠譜的雜貨店補充了一些特製的驅獸粉、強效解毒血清以及岩卡推薦的、用一種韌性極強的藤蔓編織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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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須看著那家搖搖欲墜的雜貨店，嘀咕道：“這地方能有啥好東西？彆到時候繩子走到一半斷了，把老子摔下山崖。”
店老板是個乾瘦的老頭，聞言也不生氣，慢悠悠地叼著煙鬥：“矮人老爺，彆看我這店破，東西可是祖傳的手藝。這‘鬼見愁’藤編的繩子，吊起你那鐵疙瘩都綽綽有餘。”
銅須將信將疑地扯了扯，果然極其堅韌，這才滿意地買了一大捆。
準備妥當，在岩卡的帶領下，一行人正式離開了千瘴渡，踏入了茫茫十萬大山。
一開始的路還算好走，是獵人和商隊常年踩出的土路。但越往深處，植被越發茂密，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纏繞，腳下是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層，踩上去軟綿綿的，散發著泥土和真菌的氣息。各種奇異的蟲鳴鳥叫充斥耳邊，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不知名野獸的低吼。
“磐石iii”在這種環境中行進變得異常困難，龐大的身軀經常被藤蔓和樹枝纏住，需要銅須不斷用機甲的切割刃清理。銅須氣得哇哇叫：“這鬼地方！簡直是在挑戰老子的工程學！”
岩卡倒是靈活得像隻猴子，在林木間穿梭自如，時不時提醒眾人注意腳下帶刺的植物或者隱藏在落葉下的毒蟲。他還采摘了一些酸甜的野果分給大家解渴，味道居然不錯。
“殿下，炎姬姐姐，你們看，那是‘醉夢蘭’，它的花粉聞多了會讓人昏睡三天三夜…那邊那片紅色的蘑菇是‘閻王笑’，碰一下就會全身潰爛…”岩卡如數家珍地介紹著沿途的毒物，聽得阿苗小臉發白，緊緊抓著林墨的衣角。
炎姬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偶爾還補充兩句：“‘閻王笑’旁邊通常會長著它的克星‘鬼哭藤’，汁液能解它的毒。小子，懂得還挺多嘛。”
得到誇獎，岩卡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傍晚時分，他們在一條清澈的山溪邊紮營。銅須終於能讓他的“撼地者”休息一下，開始例行檢查和維護。炎姬負責生火，她用巫火點起的篝火異常旺盛，還帶著一股驅散蚊蟲的奇異香氣。蒼雲長老在營地周圍撒下一些散發著清香的草藥粉末，布置了一個簡單的警戒結界。阿苗則放出她的清風蝶在附近巡邏。
林墨坐在溪邊一塊大石上，看著在溪水裡摸魚、準備晚餐的岩卡，若有所思。這一天下來，這個少年向導確實儘職儘責，對山林也無比熟悉。
“岩卡。”林墨開口叫道。
岩卡立刻抱著幾條用樹枝穿好的肥魚跑了過來：“大人，有什麼事？”
“你之前說，山牙寨和天火巫寨有生意往來，最近還順利嗎？”
岩卡的笑容黯淡了一些，搖了搖頭：“不怎麼順利了。自從五仙教和巫寨鬨矛盾以後，很多山路都不太安全了，我們寨子的皮毛和藥材都運不出去，換不到鹽巴和鐵器…阿爸他們都愁壞了。”
又是五仙教。林墨目光微閃。
就在這時，負責警戒的清風蝶突然發出了細微的嗡鳴，阿苗臉色一變：“殿下，有東西靠近！很多！從西邊來的！”
眾人立刻戒備起來。銅須迅速鑽回駕駛艙，“磐石iii”胸口的能量核心亮起。炎姬手中的火焰驟然收縮，凝成熾白的火球。蒼雲長老法杖頓地，周圍的草木仿佛活了過來，微微搖曳。
岩卡也緊張地握住了腰間的一把小砍刀，耳朵動了動，臉色發白：“是…是狼嚎！而且是很大一群！不對…這聲音…好像是…‘鬼麵山狼’！”
他話音剛落，西邊的密林中，亮起了一雙雙幽綠、殘忍的眼睛，低沉的咆哮聲由遠及近，帶著腥風，迅速將他們的營地包圍！
南疆的第一次野外危機，不期而至！而岩卡口中的“鬼麵山狼”，顯然並非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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