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墨汁滴進水裡，悄無聲息地染黑了迷霧沼澤的天空。營地的火塘裡，枯枝“劈啪”地燃著，橘紅色的火光勉強驅散了丈許內的濃霧，卻照不透更深處的黑暗，反而讓那些晃動的樹影看起來像蟄伏的怪物。
石影蹲在火塘邊，正用一根木勺攪拌陶罐裡的藥汁。草藥的苦澀氣味混雜著沼澤特有的腐腥，彌漫在空氣裡。她時不時抬頭瞥一眼靠在石板上的林幽，見他雙眼微閉，臉色蒼白得像紙，唇上卻還抿著一絲警惕的弧度，不由輕輕哼了聲——這人倒還不算蠢，重傷成這樣，依舊沒放下戒備。
“藥好了。”石影將陶罐從火塘邊挪開，倒出半碗深綠色的藥汁，遞到林幽麵前。藥汁還冒著熱氣，表麵浮著一層細碎的草藥渣，“喝了。能暫時壓下你傷口的毒素，雖然沒法根治，但至少能讓你撐到明天。”
林幽緩緩睜開眼，視線在藥汁上停留了片刻。他能聞到藥汁裡沒有邪異氣息，卻還是猶豫了——經曆過家族背叛，他早已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遞來的東西。
“怕我下毒？”石影看穿了他的心思，收回手就要倒掉，“你要是想死，就繼續撐著。這沼澤裡的毒素，半個時辰就能讓你傷口爛到骨頭裡。”
“等等。”林幽急忙開口，伸手接過藥碗。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時，像有無數根細針在紮，他強忍著沒吐出來，隻覺得一股溫熱的氣息順著食道往下走，胸口的灼痛感竟真的緩解了些許。
可這份緩解隻持續了片刻。沒過多久，林幽便覺得手臂上被蛇毒侵蝕的黑痕開始發癢，像是有無數隻小蟲子在皮膚下遊走。他下意識地想撓，卻被石影伸手按住。
“彆碰！”石影的聲音帶著一絲嚴厲，她撩起林幽的衣袖，指尖輕輕碰了碰那片發黑的皮膚，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毒素已經滲進經脈了。我這草藥隻能壓著，沒法清根。要是找不到‘水蓮根’，你這條胳膊遲早得廢。”
林幽沉默著抽回手，將衣袖重新裹緊。他能感覺到體內的蛇力像困在泥裡的野獸，掙紮著卻發不出力，歸墟氣息更是沉寂得像死了一樣，隻有胸口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他此刻的狼狽。
就在這時，火塘邊的草堆突然動了一下。石影猛地抄起身邊的石斧，目光銳利地掃過去——隻見幾縷銀灰色的細線正從乾草縫裡鑽出來，細線上還纏著微小的蟲屍，正是沼澤裡最讓人防不勝防的腐絲蟲。
“小心！”石影低喝一聲，將手中的火把扔向草堆。火焰“騰”地竄起，那些腐絲蟲瞬間被燒得蜷縮起來，發出細微的“滋滋”聲，散發出一股焦臭。
林幽心中一凜。他竟完全沒察覺到腐絲蟲的靠近——這些蟲子比頭發絲還細，能順著衣物的縫隙鑽進皮膚，一旦纏上血肉，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把傷口啃得隻剩骨頭。若不是石影警覺，他此刻恐怕已經遭了道。
“彆放鬆警惕。”石影撿起另一根枯枝，重新添進火塘，“腐絲蟲都是成群出沒的，這隻是先頭部隊。夜裡的沼澤，比白天危險十倍。”
話音剛落，遠處的濃霧裡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咕嚕”聲，像是有什麼巨大的生物在水裡翻動。石影的臉色瞬間變了，她猛地站起身，將石斧握得更緊，目光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夜沼鱷！它們白天躲在深水區，夜裡會沿著水窪找獵物。”
林幽也勉強撐著坐直身體，凝神聽著。那“咕嚕”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水窪被攪動的“嘩啦”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正穿過濃霧，朝營地撲來。火塘的火光搖曳不定，將遠處的霧氣映出一道巨大的黑影，正緩緩向這邊移動。
“你在這裡彆動。”石影壓低聲音，將一把削尖的木矛扔給林幽，“要是它衝過來，就用這個捅它的眼睛——那是它唯一的弱點。”說完，她便握著石斧，踩著寬木板，輕手輕腳地向黑影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便融入濃霧裡。
林幽握著木矛，手心全是冷汗。他能感覺到那黑影的氣息越來越近，沉重的腳步聲震得地麵微微發顫，連火塘裡的火星都跟著跳動。突然，一道巨大的身影衝破濃霧，猛地撲向火塘——那是一條丈餘長的鱷魚，暗綠色的鱗片上沾著腐泥，血盆大口裡滿是尖銳的牙齒，涎水順著嘴角滴落，落在地上便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吼！”夜沼鱷的嘶吼聲震得林幽耳膜發疼。它顯然沒把石影放在眼裡，徑直衝向了受傷的林幽，像是要把他當成今晚的獵物。
林幽強撐著站起身，將木矛對準夜沼鱷的眼睛。可他剛要動手，便覺得胸口一陣劇痛，眼前瞬間發黑——傷口的感染突然發作，連帶著毒素一起湧上來，讓他連握矛的力氣都快沒了。
就在夜沼鱷的爪子即將拍到林幽身上時，石影突然從旁邊的樹後跳出來，手中的石斧狠狠劈向夜沼鱷的脖頸。“鐺！”石斧砍在鱗片上，竟被彈開了，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夜沼鱷吃痛，轉頭怒吼著撲向石影，巨大的尾巴橫掃過來，帶起一陣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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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影靈巧地躲過尾巴，翻身跳上夜沼鱷的背，雙手緊握石斧，再次向它的脖頸砍去。這次她找的是鱗片的縫隙，石斧“噗”地砍進肉裡，鮮血瞬間噴了出來，染紅了她的獸皮短裝。
“快捅它的眼睛！”石影對著林幽大喊，聲音裡帶著一絲喘息。夜沼鱷瘋狂地扭動身體，試圖將她甩下來，石斧在它的肉裡不斷攪動，讓它疼得嘶吼不止。
林幽咬緊牙關，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木矛對準夜沼鱷的左眼擲了出去。木矛帶著風聲，精準地刺進了夜沼鱷的眼睛裡。“吼——！”夜沼鱷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龐大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石影從夜沼鱷的背上跳下來，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站穩。她看著地上的夜沼鱷屍體，喘著粗氣，伸手擦了擦臉上的血汙，轉頭看向林幽時，眼神裡多了幾分複雜：“你倒還不算完全沒用。”
林幽靠在石板上，再也支撐不住，滑坐在地上。他能感覺到傷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意識也開始模糊，隻能隱約聽到石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今晚暫時安全了……但明天……我們得往沼澤深處走。這裡的血腥味，會引來更多的怪物……”
濃霧再次湧了上來，將營地的火光裹得更緊。林幽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家族的背叛、朝廷的追殺，還有眼前這個陌生卻又救了他兩次的少女。他知道，在這危機四伏的沼澤裡，他和石影之間，似乎已經沒有了太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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