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深處的黑暗像化不開的墨，火折子的微光隻能勉強照亮身前兩步的範圍。林幽跟在白素身後，靴底踩過石階上的碎石，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在這死寂的地下空間裡格外清晰。自從離開石室，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白素的背影——那身潔白的衣裙在黑暗中像一盞突兀的燈，裙擺擺動的弧度始終均勻，仿佛每一步都精準計算過，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
“主通道的入口會有盲蛇族的圖騰標記，”白素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淡淡的回響，“是三頭蛇纏繞的圖案，刻在通道頂部，離這裡還有約半柱香的路程。”她的指尖偶爾會拂過牆壁，那裡的青灰色磚石比支路更規整，縫隙裡嵌著細小的銅片，在火光下泛著微弱的金屬光澤。林幽暗自記下這些細節，同時握緊了腰間的短刀——石影的刀鞘上磨出的包漿，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他始終在懷疑。白素對這座古城的熟悉程度，遠超“守鏡族後裔”該有的範疇。她知道石室的位置，清楚守衛的弱點，甚至能預判通道的走向，這更像一個常年在此活動的人，而非初次尋蹤的後裔。尤其是剛才在石室，她提到“深淵之眼”時，眼神裡閃過的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複雜的沉重，那神情讓林幽想起石影臨終前傳訊裡的語氣——像是早就知道結局，卻又無力改變。
“小心腳下。”白素突然停下腳步，火折子的光向下移去。林幽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前方三級石階的邊緣有一道細微的裂痕，裂痕裡嵌著暗紅色的粉末，像是乾涸的血跡。“這是‘落石陷阱’的觸發點，”白素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裂痕，“隻要踩上去，頂部會落下千斤石，連骨頭都能砸碎。”
林幽心中一凜。他剛才差點就踩上去了，注意力全在白素的背影上，竟沒察覺腳下的異常。白素從布袋裡取出一根細鐵絲，彎腰將鐵絲插進裂痕，輕輕一挑，“哢”的一聲輕響，石階下方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緊接著，通道頂部的磚石緩緩錯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幾根粗壯的石梁懸在洞口，隻要稍有震動，就會立刻墜落。
“走吧，陷阱暫時解除了。”白素收起鐵絲，站起身繼續向前走。林幽跟在她身後，心裡的戒備又重了幾分——她連陷阱的解除方式都知道，這絕不是僅憑古籍就能做到的。可轉念一想，若她真有惡意，剛才在石室或通道裡，有的是機會對自己下手，沒必要一次次提醒危險。兩種念頭在他腦海裡打架，讓他的腳步也慢了半拍。
又走了約百步，通道突然變寬。火折子的光向前鋪展，林幽終於看清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一道高約五丈的拱門，拱門頂部刻著一個巨大的圖騰：三頭蛇相互纏繞，蛇首分彆朝向三個方向，蛇眼是用暗紅色的寶石鑲嵌的，在微光下泛著詭異的光。“這就是主通道入口。”白素停下腳步，流霜劍微微亮起，冰藍色的劍光映亮了拱門兩側的牆壁，那裡刻滿了盲蛇族的壁畫——有族人狩獵的場景，有祭祀的儀式，還有一幅畫著無數蛇群守護著一麵圓鏡的圖案，圓鏡下方寫著兩個古老的文字：“鏡心”。
“鏡心殿的方向，就在主通道的儘頭。”白素指著壁畫上的圓鏡，“但主通道裡的守衛，是盲蛇族最精銳的‘石化衛’，比我們之前遇到的蝰蛇厲害十倍。”她的話音剛落，通道深處突然傳來“hiss”的聲音，不是一條蛇，而是一群！那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整個通道都在蠕動，帶著冰冷的腥氣，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
白素的臉色沉了下來，流霜劍完全亮起，冰藍色的劍光在身前織成一道光盾。“來了！”她低喝一聲，火折子被她扔向通道深處，火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照亮了前方的景象——密密麻麻的蛇影正從主通道的黑暗裡遊來，每一條都有手臂粗細，鱗片是深黑色的，泛著金屬般的光澤，蛇首上沒有眼睛，隻有兩個凹陷的孔洞，正是盲蛇族的“石化衛”！
“它們沒有眼睛，靠震動感知位置！”白素一邊後退，一邊對林幽喊道，“彆用蠻力，儘量減少動作！”林幽立刻屏住呼吸，腳步輕輕向後退，可他剛退兩步，靴底不小心踢到了一塊碎石，碎石“嗒”的一聲落在地上。
瞬間，三條石化衛猛地轉向他的方向，蛇身如箭般射來！林幽瞳孔驟縮，揮起短刀向最近的一條蛇砍去，“叮”的一聲，短刀砍在蛇鱗上，竟被彈開，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蛇首趁機向他咬來，腥氣撲麵而來，林幽連忙向左側躲閃，可另一條蛇已經纏上了他的右腿，冰冷的鱗片勒得他生疼，仿佛要把骨頭勒斷！
“林幽！”白素的聲音響起，一道冰藍色的劍光從斜刺裡襲來，“唰”的一聲，纏在林幽腿上的蛇身被切成兩段，墨綠色的蛇血噴了他一褲腿。剩下的兩條石化衛見狀，立刻轉向白素，蛇首同時噴出綠色的毒液，毒液在空中彙成一道毒霧，向白素籠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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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腳步輕挪，身體像一片樹葉般向後飄出，同時流霜劍劃出一道半圓，劍氣撞上毒霧，將毒霧劈成兩半，毒霧落在地上，磚石瞬間被腐蝕出兩個深坑。“彆硬拚！它們的鱗片能擋普通兵器，攻擊蛇首下方的軟肉！”白素一邊應對蛇群，一邊提醒林幽。
林幽點頭，握緊短刀，目光鎖定一條向他襲來的石化衛。他故意放慢呼吸，讓身體的震動降到最低，等蛇離他隻有三步遠時，突然向前衝去，短刀對準蛇首下方的軟肉狠狠刺去！“噗”的一聲，短刀應聲刺入，墨綠色的蛇血噴了他一臉。可還沒等他拔出刀，另一條石化衛就從側麵襲來，蛇尾狠狠掃向他的後背！
林幽隻覺得一陣劇痛，身體向前摔去，短刀也脫手飛出。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發現後背的衣服已經被蛇尾劃開，傷口處傳來灼燒般的疼痛——蛇尾上有倒刺，還沾著毒液！毒性比之前的蝰蛇更強，瞬間就蔓延到了手臂，他的手指開始發麻，連握拳都變得困難。
“小心！”白素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前，流霜劍向下一刺，將那條偷襲的石化衛釘在地上。她轉身蹲下身，從布袋裡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紅色的藥丸，塞進林幽嘴裡：“這是‘解蛇丹’，能解百種蛇毒，快咽下去。”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溫熱的氣流順著喉嚨滑入腹中，很快就壓製了毒性。林幽慢慢爬起來，看著白素的側臉，她正警惕地盯著周圍的蛇群，流霜劍在她手中揮舞，冰藍色的劍光一次次將蛇群逼退。她的衣袖被蛇血染紅了一大片，左臂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正順著手臂往下流，滴落在地上，卻沒影響她揮劍的速度。
“你的手臂……”林幽忍不住開口。白素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平穩：“沒事，小傷。先解決這些蛇，不然我們都走不了。”她說著，突然向前衝去，流霜劍直指蛇群最密集的地方，劍氣縱橫，瞬間斬殺了三條石化衛。
林幽握緊備用短刃，也跟著衝了上去。他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白素在拚命保護他，他不能拖後腿。兩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白素負責正麵迎敵，用劍氣逼退蛇群，林幽則負責偷襲，攻擊蛇的弱點。火折子的光已經熄滅，隻有流霜劍的冰藍色劍光在黑暗中閃爍，照亮了兩人並肩作戰的身影。
可蛇群越來越多，像是殺不完一樣。主通道深處的黑暗裡，還在不斷有石化衛遊出來，它們的數量已經超過了二十條，將兩人圍在中間，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蛇牆。白素的呼吸漸漸急促，流霜劍的劍光也弱了幾分，顯然，長時間的戰鬥已經讓她體力不支。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林幽低聲對白素說，“我們得找個突破口，衝出蛇群！”白素點頭，目光掃過蛇群，最終落在左側的一個角落——那裡的蛇群相對較少，隻有三條石化衛守衛。“我來開路，你跟在我身後，彆掉隊！”
白素深吸一口氣，突然將流霜劍舉過頭頂，冰藍色的劍光瞬間暴漲，照亮了整個主通道。“守鏡族秘術——霜天劍域！”她低喝一聲，劍身劃出一道巨大的圓弧，無數細小的冰刃從劍光裡飛出，像暴雨般射向蛇群！冰刃落在蛇鱗上，雖然不能直接斬殺，卻能暫時凍住蛇身，讓它們動彈不得。
“快走！”白素抓住林幽的手腕，拉著他向左側的角落衝去。林幽被她拉著，能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還有她手臂上的傷口傳來的黏膩感——那是她的血。他心裡的戒備突然鬆動了些，這個女子，明明可以獨自離開，卻選擇留下來保護自己，哪怕受傷也不退縮，這樣的人，真的會有惡意嗎？
兩人衝到角落，白素揮劍斬殺了守衛的三條石化衛，可身後的蛇群已經掙脫了冰刃的束縛，再次追了上來。“前麵有個石室！”白素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道石門，“進去就能暫時擋住它們！”林幽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石門上刻著和之前石室相似的蛇首圖案，隻是更大更精致。
兩人加快腳步，衝到石門前。白素從布袋裡取出一塊黑色的玉佩，塞進石門上的凹槽裡，“哢”的一聲，石門緩緩打開。“快進去！”白素將林幽推進石室，自己則留在門口，揮劍擋住追來的蛇群。一條石化衛趁機向她咬來，蛇首擦過她的肩膀，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白衣。
“白素！”林幽大喊一聲，伸手想拉她進來。白素卻搖了搖頭，將最後一條追來的石化衛斬殺後，迅速退進石室，反手關上石門。“砰”的一聲，石門關上的瞬間，外麵傳來蛇群撞擊石門的聲音，震得整個石室都在晃動。
兩人靠在石門上，大口喘著氣。石室裡一片漆黑，隻有流霜劍還亮著微弱的光，照亮了兩人狼狽的模樣。白素的肩膀和手臂都在流血，白衣已經被染成了暗紅色，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顯然已經到了極限。林幽的後背和腿上也有傷口，雖然毒性被壓製了，卻依舊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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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樣？”林幽先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關切。白素搖了搖頭，從布袋裡取出繃帶和藥膏，卻因為手臂受傷，連拆開繃帶的力氣都沒有。林幽見狀，默默接過她手裡的藥膏和繃帶，“我幫你包紮。”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白素的衣袖。她的手臂上有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不斷流血，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有些發黑，顯然蛇毒還沒完全清除。林幽用乾淨的布條擦去傷口周圍的血跡，然後將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傷口上，動作輕柔得像怕碰碎她的手臂。
白素看著他的頭頂，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充滿戒備，可在危險麵前，卻願意放下戒備，為自己包紮傷口。她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守鏡族的宿命，是孤獨的，可若遇到能並肩的人，或許能改變結局。”難道林幽，就是那個能改變結局的人？
“好了。”林幽包紮完傷口，站起身，將剩下的藥膏遞還給白素。白素接過藥膏，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從布袋裡取出火折子，點燃了石室牆壁上的火把。火光亮起，林幽這才看清，這個石室比之前的更大，牆壁上刻著更多的壁畫，其中一幅畫著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手裡拿著一麵圓鏡，鏡中映出一條巨大的蛇影——那女子的容貌，竟和白素有幾分相似。
“這是守鏡族的先祖。”白素注意到他的目光，輕聲解釋，“她是第一個守護‘過去之鏡’的人，也是鏡月城沉沒時，唯一將線索傳出來的人。”林幽點點頭，目光落在壁畫下方的文字上，那些文字和墨玉上的紋路有些相似，卻更複雜。
“你墨玉上的紋路，其實是守鏡族的‘引路符文’，”白素突然開口，“古籍裡記載，這種符文能指引持有者找到鏡心殿，隻是需要配合特定的口訣才能激活。之前在石室，我沒告訴你，是怕你不信。”林幽心中一動，取出墨玉，遞到白素麵前：“那你能激活它嗎？”
白素接過墨玉，指尖輕輕拂過上麵的紋路，低聲念起一段古老的口訣。隨著口訣響起，墨玉上的紋路漸漸亮起，發出淡綠色的光，光紋在空中拚出一道清晰的軌跡，指向石室深處的一道暗門。“這就是通往鏡心殿的近路，”白素將墨玉還給林幽，“比走主通道安全得多。”
林幽看著墨玉上的光紋，又看了看白素蒼白的臉，心裡的戒備終於鬆動了大半。她不僅沒有隱瞞線索，還主動幫自己激活墨玉，甚至為了保護自己受傷，這樣的人，應該值得信任。“謝謝你，”林幽認真地說，“之前是我多心了。”
白素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沒關係，換作是我，也會戒備。接下來的路，我們一起走。”林幽點點頭，握緊了手中的短刀。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再是互相戒備的臨時盟友，而是真正能並肩作戰的同伴。
石室外麵，蛇群撞擊石門的聲音還在繼續，可林幽的心裡卻不再恐懼。因為他知道，身邊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同伴，有一把能劈開黑暗的劍，還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在前方等待著他們。
“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從暗門走。”白素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開始調整呼吸。林幽點點頭，坐在她身邊，目光落在墨玉上的光紋上。光紋依舊亮著，像一道溫暖的光，指引著他們前進的方向。他想起石影，想起師父，想起所有為了守護而犧牲的人，心裡突然多了一份堅定——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他都要找到“過去之鏡”，完成石影未竟的心願，也守護住白素想要守護的東西。
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白素率先站起身，流霜劍重新亮起，雖然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卻比之前多了幾分精神。“走吧。”她對林幽說。林幽點點頭，握緊墨玉，跟在她身後，向石室深處的暗門走去。暗門隱藏在壁畫後麵，隻要輕輕一推，就能打開。
門外，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裡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和之前的潮濕腥氣截然不同。通道兩側的牆壁上，嵌著發光的礦石，照亮了整個通道，不需要火折子也能看清路。“這是守鏡族的‘秘道’，隻有持有引路符文的人才能進入。”白素解釋道，語氣裡帶著一絲自豪。
林幽跟在她身後，心裡的最後一絲戒備也消失了。他知道，從踏入這條秘道開始，他們的結盟，才真正開始。而前方等待他們的，不僅是鏡心殿和“過去之鏡”，還有更多未知的危險，以及盲蛇族真正的考驗。可無論是什麼考驗，他們都會一起麵對，一起克服。
通道的儘頭，隱隱傳來微弱的光芒，還有淡淡的鐘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古老而神聖的氣息。林幽知道，鏡心殿，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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