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山澗的霧氣還未散儘，林幽便被一陣淡淡的茶香喚醒。他睜開眼時，隻見白衣人正蹲在篝火旁，手中捧著一隻粗陶茶杯，杯沿還沾著幾片尚未泡開的雀舌茶——那是白素最愛的茶，每次泡時都要先將茶杯在火邊烘熱，再放恰好三克茶葉，多一分嫌濃，少一分嫌淡。
“醒了？”白衣人抬頭看來，將茶杯遞到他麵前，指尖還沾著茶漬，“剛才在溪邊看到這茶叢，想著你以前總說晨起喝一杯舒服，就摘了些。隻是……具體怎麼泡，我記不太清了，你看看合不合口。”
林幽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她竟真的溫了杯。他低頭啜了一口，茶味偏淡，顯然茶葉放少了，可這“溫杯”的習慣，是當年白素偶然發現他胃寒後養成的，除了他們兩人，再無第三人知曉。
“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泡這茶的事嗎？”林幽放下茶杯，目光緊緊盯著她，聲音壓得有些低，“那年在青峰山彆院，你把茶泡得太濃，我強喝下去後夜裡胃痛，你後來就總在泡茶前溫杯，還特意在茶罐上刻了‘三克’兩個字。”
白衣人握著茶壺的手頓了頓，隨即輕輕笑了笑，眼底泛起一絲溫柔的暖意：“好像……有這麼個影子。我記得你當時皺著眉喝茶，卻沒說難喝，後來我看到你捂著肚子，才知道自己弄錯了。”她說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陽穴，露出些許懊惱的神色，“隻是那茶罐上的字，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好像被霧蒙住似的。”
林幽的心輕輕顫了一下。她沒說錯細節，可“記不清茶罐刻字”又恰好符合“殘魂失憶”的設定，讓他挑不出錯處。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又想起另一件事——白素左手無名指第二關節處，有一道淺淡的劃痕，是當年他練劍走火，誤將劍穗掃到她手上留下的，這麼多年一直沒消。
他目光落在白衣人的左手，那處皮膚光潔，沒有絲毫痕跡。
“怎麼了？”白衣人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下意識地將左手背到身後，隨即又若無其事地拿出來，笑著解釋，“昨晚收拾草藥時不小心劃了下，怕你擔心沒說，現在看已經沒事了。”她說著，指尖輕輕拂過無名指，仿佛那裡真的曾有傷口。
林幽喉結動了動，沒戳破這明顯的掩飾——若真是劃傷，怎會連一點結痂的痕跡都沒有？可看著她眼底的“坦誠”，他竟有些說不出質問的話。
收拾好行囊出發時，林幽故意繞了條通往“落霞穀”的路。那是他和白素定情的地方，穀中有一片紅梅林，當年他曾為她折下一枝開得最盛的，插在她發間，還說“來年此時，我便在這裡娶你”。那片梅林隻長在落霞穀的斷崖邊，尋常人根本找不到，若是假的，絕不可能知道具體位置。
“我們這是要去哪？”白衣人跟著他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忍不住開口，目光掃過前方隱約可見的穀口，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帶你去個地方。”林幽沒有回頭，腳步卻悄悄放慢，等著她的反應。
又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斷崖邊的紅梅林終於映入眼簾。晨霧中的紅梅沾著露珠，像極了當年的模樣。林幽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白衣人：“還記得這裡嗎？”
白衣人的呼吸明顯頓了一下，她快步走到梅林邊，指尖輕輕拂過一朵梅花的花瓣，動作溫柔得仿佛在觸碰易碎的珍寶。“落霞穀的紅梅……”她輕聲呢喃，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我好像記得……有人在這裡為我折過花，還說過……要娶我。”
林幽的心猛地一緊，眼眶瞬間發熱。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布包，裡麵裹著的正是當年那枝紅梅的標本——這麼多年，他一直帶在身上。“你看這個。”他將布包遞過去，聲音有些沙啞。
白衣人接過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當看到乾枯卻仍保持著形態的梅花時，她的指尖突然僵住，眼神裡閃過一絲極快的凝滯——那不是“回憶起往事”的驚喜，更像是“突然看到意料之外之物”的微怔。但這神色隻持續了一瞬，下一秒，她的眼眶便紅了，抬頭看向林幽時，眼底滿是水光：“是這枝……原來你一直留著。”
林幽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中的疑慮竟像被晨霧打濕的紙，漸漸軟了下去。他剛要開口，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幾道帶著殺氣的喝聲：“林幽！總算找到你了！”
是“深淵之眼”的人，約莫五六個，個個手持彎刀，腰間還掛著之前見過的毒囊。為首那人盯著白衣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是誰？竟和那消散的女劍客長得一樣？”
白衣人臉色一冷，瞬間將布包塞回林幽手中，反手抽出素白劍。不等林幽反應，她已足尖點地衝了出去，劍身在晨光中劃出一道清冷的弧線——那是“流霜劍法”的起手式“月落霜天”，是白素獨創的招式，劍路輕柔卻暗藏淩厲，除了她，再無第二人會用。
“叮！叮！叮！”
素白劍與彎刀相撞，火星濺起的瞬間，白衣人手腕翻轉，劍勢陡然加快，精準地挑飛為首那人的彎刀，劍尖直指他的咽喉。動作行雲流水，連轉身時裙擺飄動的弧度，都和林幽記憶中白素對戰時的模樣分毫不差。
不過片刻，五六個黑衣人便倒在地上，要麼被挑斷手筋，要麼被劍尖抵住要害，再無反抗之力。白衣人收劍轉身時，額角還沾著一絲汗珠，看向林幽的眼神裡帶著些許詢問，仿佛在說“這樣，你信了嗎”。
林幽站在原地，看著她手中的素白劍，看著地上熟悉的劍招痕跡，心中最後一道防線終於開始鬆動。他知道自己仍有疑慮，可那些“巧合”“細節”“熟悉的招式”像一張網，將他的理性一點點包裹——或許，這真的是奇跡，是白素跨越生死回到他身邊。
“我們走吧。”林幽走上前，輕輕擦掉她額角的汗珠，聲音比之前柔和了許多，“去看看你說的‘深淵之眼’據點。”
白衣人眼中瞬間亮起微光，用力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走向穀外，晨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看起來親密無間。隻是林幽沒看到，在他轉身的瞬間，白衣人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指尖輕輕摩挲著無名指的關節，眼底那抹“溫柔”悄然褪去，隻剩下一片極淡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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