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驛站的木梁“吱呀”作響，窗外的風裹挾著焦糊味灌進來，吹動林幽額前淩亂的發絲。他靠在斷牆上，暗金色鱗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閃爍，時而黯淡如蒙塵的鐵塊，時而又亮起刺目的紅光——這是他體內獸性與人性激烈碰撞的征兆，兩種力量在血脈裡撕扯，幾乎要將這具軀體撕裂。
喉間的腥甜又湧了上來，林幽猛地咳嗽幾聲，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珠。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意識正在一點點下沉，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拽進冰冷的深淵。剛才在巷口壓製住的獸性並未消散，反而借著他的疲憊瘋狂反撲，耳邊不斷響起蠱惑般的低語：“殺了她……吞噬她……你本就是災獸，何必要裝成人？”
“不……”林幽用力搖頭，想驅散那聲音，可眼皮卻越來越重。眼前的驛站開始扭曲、模糊，焦黑的木柱變成了晃動的黑影，空氣中的焦糊味也被一股冰冷的虛無感取代。當他最後一次試圖睜開眼睛時，隻看到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意識，終究還是沉入了心象世界。
這裡沒有天，沒有地，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黑霧，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虛空，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棉花上，沒有絲毫實感。林幽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暗金色的鱗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人類的手掌，乾淨得沒有一絲血汙，就像他還未覺醒蛇神之力時那樣。
“這是……我的意識？”林幽輕聲自語，聲音在虛無中回蕩，卻沒有任何回音。他試著調動力量，卻發現體內的蛇神之力都消失了，隻剩下純粹的意識，脆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就在這時，黑霧突然開始劇烈翻滾，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從前方傳來。林幽猛地抬頭，隻見黑霧中緩緩浮現出一雙巨大的眼睛——那是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眼白的位置布滿了暗紅色的紋路，像極了歸墟之蛇鱗片的紋路。
隨著眼睛的出現，一個龐大的身軀逐漸從黑霧中顯現。那是一條通體漆黑的巨蛇，鱗片如同打磨過的黑曜石，反射著冰冷的光澤，每一片鱗片上都刻著扭曲的符文，散發著毀滅與虛無的氣息。巨蛇的身體蜿蜒盤旋，一眼望不到儘頭，它的頭顱比驛站的屋頂還要大，吐動的信子帶著刺骨的寒意，落在林幽身上時，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是誰？”林幽握緊拳頭，強壓下心中的恐懼。他能感覺到，這條巨蛇與自己有著極其緊密的聯係，甚至可以說，它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巨蛇沒有回答，隻是緩緩低下頭，漆黑的眼睛盯著林幽，低沉的聲音在虛無中響起，那聲音像是無數人在同時低語，又像是從深淵底部傳來的回響：“我就是你……是你體內最原始的本能，是歸墟的意誌。”
“我不是你！”林幽厲聲反駁，“我是林幽，我有朋友，有想守護的人，我不是隻會殺戮的怪物！”
“朋友？守護的人？”巨蛇發出一陣嘲諷的笑聲，震得黑霧都在顫抖，“你說的是蘇婉嗎？她看到你暴走殺人的模樣，隻會害怕得躲起來，把你當成災獸；你說的是石影嗎？他要是還活著，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會不會用他的黑石刀砍向你？”
巨蛇的話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在林幽的心上。他想起蘇婉溫柔的笑容，想起石影堅定的背影，可同時也想起了自己在青戍關的所作所為——那些被他殺死的士兵，那些被他毀滅的家園，那些在他麵前死去的無辜百姓。
“你看看你自己，”巨蛇繼續說道，吐動的信子幾乎要碰到林幽的臉頰，“你吞噬了那麼多蛇神，沾滿了那麼多鮮血，早就已經是怪物了。還掙紮什麼？放棄吧，讓我來主導這具身體，讓歸墟的力量徹底釋放，毀滅這個虛偽的世界，不是很好嗎？”
隨著巨蛇的話語，林幽的腦海裡開始閃現出那些血腥的畫麵：被他撕碎的百夫長，被毒液腐蝕的士兵，被藤蔓纏繞的孩童……每一個畫麵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讓他痛苦得幾乎要跪倒在地。他的意識開始動搖，巨蛇的聲音越來越有誘惑力，讓他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一條隻會殺戮的蛇，根本不配擁有人性。
“放棄吧……”巨蛇的頭顱越來越低，漆黑的眼睛裡散發出詭異的光芒，“融入我，成為歸墟的一部分，你就不會再痛苦了……”
林幽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向前走去，朝著巨蛇的方向。他的眼神變得迷茫，腦海裡的反抗聲越來越小，獸性的欲望在不斷膨脹。就在他即將觸碰到巨蛇鱗片的刹那，腦海裡突然閃過蘇婉縫補外袍時說的話：“阿幽，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你，是那個會幫我挑水、會陪我看星星的林幽。”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在林幽的意識裡炸開，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猛地停下腳步，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我不會放棄的！就算我沾滿了鮮血，就算我是彆人眼中的怪物，我也要守住我自己！我是林幽，不是你的傀儡！”
聽到林幽的話，巨蛇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它猛地張開大嘴，露出鋒利的獠牙，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它口中傳來，試圖將林幽吞噬：“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我就隻好親手撕碎你的人性，讓你徹底成為我的一部分！”
黑霧劇烈翻滾，巨蛇的身體開始蠕動，龐大的身軀卷起陣陣狂風，朝著林幽撲來。林幽雖然沒有力量，卻沒有絲毫退縮，他握緊拳頭，眼神堅定地看著撲來的巨蛇——這場心象世界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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