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領命,跑出院子的腳步聲很快遠去。
指揮部裡,那份密電帶來的緊繃空氣,似乎被李逍遙一句話給捅破了。
他骨子裡那股子狠勁,讓在場的每個乾部心裡都重重一震,原本有些發虛的底氣,竟又硬朗起來。
“都彆跟門神似的杵著,坐。”
李逍遙指了指周圍那幾條光溜溜的長板凳。
他自己先拉過一把,在沙盤邊上坐定,摸出一根繳獲的日本香煙,湊到油燈上點著,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繚繞,他的臉龐有些模糊,唯獨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李雲龍、丁偉、孔捷幾個營長,還有王雷、趙剛,以及各連的乾部,都各自找了地方。
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幾十號人,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彙集在李逍遙身上。
“都說說吧,腦子裡有啥貨都倒出來。”
李逍遙吐出一口煙圈,打破了沉寂。
“小鬼子這次來勢洶洶,擺明了要把咱們當塊肥肉,一口吞了。這仗怎麼打,都議一議。”
話音剛落,孔捷第一個開了口。
他為人穩重,想事情也周全。
“團長,咱們不能跟鬼子硬碰硬。”
孔捷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指著根據地周邊的山區。
“咱們根據地周圍,山連著山,地形複雜。咱們在這兒經營了這麼久,哪兒有小路,哪兒能藏人,門兒清。”
“我的想法是,依托地形,層層設防,節節抵抗。”
他停頓了一下。
“把部隊化整為零,跟鬼子打麻雀戰,襲擾他們,拖住他們。鬼子兵力再多,撒進這大山裡,也跟撒胡椒麵似的,掀不起浪花。”
“隻要拖他個十天半個月,他後勤跟不上,自然就得滾蛋。”
孔捷這法子,是八路軍在敵後最常用,也最穩妥的老打法。
不少乾部聽了,都覺得在理,紛紛點頭。
“我不同意!”
一個破鑼嗓子猛地炸響,李雲龍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唾沫星子噴得老遠。
“老孔,你那是啥打法?那是挨打的打法!”
他幾步躥到地圖前,大手一揮,幾乎要拍在地圖上。
“躲?咱們憑啥要躲?咱們剛打了黑風口大捷,士氣正旺,槍換了,炮也有了,正該跟小鬼子真刀真槍地乾一場!”
“他來一萬人,咱們就集中主力,找準他一個軟肋,狠狠咬下一塊肉來!打他個傷筋動骨,讓他曉得咱們獨立團的厲害!”
李雲龍瞪著牛眼,渾身都冒著一股要跟人拚命的蠻勁。
“讓他曉得,咱們不是好捏的軟柿子!想吃咱們,得把他的牙給崩了!”
這番話,說得熱血沸騰,一些年輕的連排乾部聽得心頭火熱,恨不得現在就拉隊伍去跟鬼子拚命。
“老李,你那是賭氣!”
丁偉也站了起來,他跟李雲龍關係好,但打仗從不含糊。
“咱們現在是闊了,可家底跟鬼子比,還是差得遠。集中主力硬拚?那是拿咱們全團的命去賭!贏了還好說,萬一輸了,咱們連翻本的機會都沒了!”
丁偉的腦子轉得快,他指著地圖上的包圍圈。
“鬼子這次是鐵壁合圍,一個圈套著一個圈,咱們往哪兒衝,都會撞上他的主力。硬拚,是下下策。”
指揮部裡,一下子吵成了一鍋粥。
一派主張依托根據地打遊擊,穩紮穩打。
一派主張集中兵力打殲滅戰,以攻對攻。
還有一派像丁偉這樣,覺得兩種法子都行不通,一時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乾部們爭論不休,吵得臉紅脖子粗,誰也說服不了誰。
趙剛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他看著這群充滿血性的漢子,心裡清楚,他們每一個人的想法,都是為了部隊好。
但他更清楚,這些常規的戰法,麵對渡邊雄一這種不惜血本的瘋狂報複,恐怕都難以奏效。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沉默著的李逍遙。
李逍遙安靜地抽著煙,聽著所有人的爭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直到指揮部裡的吵嚷聲漸漸小了下去,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聚焦到他身上時,他才慢悠悠地掐滅了手裡的煙頭。
他站起身,踱到地圖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
李逍遙一開口,屋子裡鴉雀無聲。
“老孔的法子穩妥,但太被動。鬼子這次帶了工兵,咱們的地雷戰效果要大打折扣。真讓他們進了根據地,就算最後把他們拖走了,咱們的老百姓,咱們的家底,也得被禍害得夠嗆。”
“老李的法子有膽氣,但風險太大,是拿全團的性命當賭注,我不能這麼乾。”
他頓了頓,環視眾人,然後,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愣在當場的作戰方針。
“我的想法是,堅壁清野,敵進我進!”
“敵進我進?”
王雷第一個念叨出聲,眉頭緊鎖。
李逍遙沒有立刻解釋,他拿起一支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從獨立團根據地的位置,畫了一個巨大的,義無反顧的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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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箭頭的方向,不是根據地內的任何一個防禦點,也不是包圍圈的任何一個薄弱環節。
而是直直地,插向了日軍的大後方,插向了兵力極度空虛的陽泉縣城!
這個動作,讓指揮部裡響起一片抽氣聲。
“團長,你這是……”
趙海瞪大了眼睛。
“沒錯。”
李逍遙的聲音不大,卻一個字一個字砸在眾人心上。
“鬼子不是想進來嗎?好啊,咱們就把根據地讓給他!”
他用指揮棒重重地敲了敲地圖上的根據地範圍。
“從現在開始,全根據地實行堅壁清野!所有糧食、物資,全部轉移!老百姓,全部進山!把一個空蕩蕩的,連老鼠都找不著一粒米的根據地,留給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