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嗚咽。
月光,如霜。
李雲龍高高舉起的大刀,刀鋒上凝結的血珠,在清冷的月色下,折射出一點妖異的紅。
他身後的傷口,像一張咧開的嘴,火辣辣地疼。
可他感覺不到。
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氣力,所有的殺意,全都彙聚在了這一刀之上。
他要親手,將眼前這個宿敵的腦袋,像砍西瓜一樣砍下來。
為野戰醫院那一百四十五條冤魂。
為那個叫蘭草的妹子。
為所有死在這畜生屠刀下的同胞。
祭奠!
另一邊,山岩的陰影裡。
那個潛伏的日軍特工,臉上已經浮現出一抹猙獰的、得手的笑意。
他的槍口,穩得像焊死在岩石上。
準星的缺口,已經死死套住了李雲龍毫無防備的後心。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片被鮮血浸透的、破爛的軍裝布料。
隻要他的手指,輕輕扣下。
這個悍勇得如同魔神的八路軍指揮官,就會像一頭被獵槍擊中的狗熊,轟然倒地。
勝利,仍將屬於大日本帝國。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扯成了兩條並行的、即將交彙的線。
一條是自上而下的、複仇的刀鋒。
一條是自暗而出的、致命的子彈。
無論哪一條線先到,都將徹底終結這場對決。
然而。
在這片充斥著血腥與殺戮的山林之上。
在更高處,一處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斷崖上。
還有一雙眼睛。
一雙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眼睛,正透過一支德製蔡司狙擊鏡,注視著這一切。
李逍遙像一塊沒有生命的岩石,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
山風卷起地上的碎葉,打在他的臉上,他毫無所覺。
他的身邊,隻跟著一個人。
偵察連的神槍手,王喜奎。
王喜奎同樣趴著,他手裡的那支中正式步槍,槍口對準的,正是那個潛伏在山岩後的日軍特工。
從戰鬥打響的那一刻起,李逍遙就沒有待在指揮部。
他甚至沒有去李雲龍或者丁偉的陣地。
他隻帶了王喜奎,兩個人,兩支槍,像兩道幽靈,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旅部後山的這處製高點。
這裡,視野開闊,可以將整個旅部後山的所有小路,儘收眼底。
他早就料到了。
山本大木這種人,狡猾如狐,凶殘如狼。
他絕不會輕易地死在自己設計的屠宰場裡。
如果他沒死在第一輪的飽和式打擊中,那麼,他一定會選擇一個最意想不到的方向突圍。
而後山,這條崎嶇的、幾乎被廢棄的樵夫小路,就是唯一的生路。
李逍遙不是神仙,他不會算命。
他所做的,隻是將自己代入到對手的角色裡,去思考,去預判。
然後,提前一步,等在對手的必經之路上。
他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靜靜地等待著那頭被驚擾的、遍體鱗傷的頭狼,自己走進最後的陷阱。
他等到了。
狙擊鏡的十字準星裡,世界被清晰地分割開來。
他能看到李雲龍臉上那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肌肉。
能看到山本大木倒在地上,眼神裡那抹不甘與絕望。
更能看到,那個隱藏在暗處,即將扣動扳機的日軍特工。
整個戰場,所有的變數,所有的殺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心跳,沒有絲毫的紊亂。
他的呼吸,平穩得如同腳下的山岩。
作為一名指揮官,他深知什麼時候該放縱戰士的血性,什麼時候又該用最理智的手段,去終結戰鬥。
李雲龍的刀,是為了複仇。
而他的子彈,是為了勝利。
李逍遙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聲音輕得仿佛能被風吹散。
那聲音,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個人恩怨,民族血仇。”
“今夜,一並了結。”
“山本,下輩子,彆再來錯地方。”
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的手指,穩穩地,扣下了扳機。
幾乎在同一時刻,他對身邊的王喜奎,下達了隻有兩個字的命令。
“開火!”
【砰!】
一聲清脆的、撕裂空氣的槍響。
這槍聲,與戰場上那些駁雜的、沉悶的槍聲截然不同。
它高亢,尖銳,帶著一種無可辯駁的、審判般的終結意味。
一顆7.92毫米的毛瑟尖頭彈,旋轉著,呼嘯著,脫膛而出。
它精準地,越過了李雲龍高舉的大刀。
越過了那片混亂的、仍在進行最後搏殺的戰場。
像一道來自九天的閃電,精準地,命中了那個剛剛從地上掙紮著抬起頭的身影。
山本大木。
他的臉上,還殘留著被李雲龍踹倒時的驚怒。
他的眼中,還閃爍著對求生的渴望。
他甚至已經看到了自己親衛那黑洞洞的槍口,看到了勝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