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旅指揮部,油燈的光暈將幾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李逍遙看著麵前的王雷,這個從獨立團時期就跟著他的漢子,臉上已經刻滿了風霜。
“老王,這次我們去打正麵,家裡,就交給你了。”
沒有多餘的客套,話語簡單,分量卻重如泰山。
王雷的身軀猛地一震,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想說他也要去前線,想說他不怕死,想說他想親手多宰幾個鬼子。
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看著李逍遙那雙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終,所有的話都化作了一個用儘全身力氣的立正。
“是!”
“請旅長放心!王雷在,根據地就在!”
“我向你保證,你們回來的時候,這裡的每一座房子,每一片田地,都跟你們走的時候一模一樣!”
李逍遙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活著,等我們回來。”
天,還是墨藍色的。
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上。
集結的哨聲已經吹過,整個營地都動了起來。
戰士們默默地整理著自己的行裝,檢查著手裡的鋼槍,將一排排金黃的子彈壓進彈匣。
沒有人說話。
隻有武器碰撞的金屬聲,還有沉重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當第一縷晨曦撕開天邊的黑暗時,隊伍已經集結完畢。
他們即將開拔。
就在這時,營地外,那條通往山外的土路上,出現了一個個黑點。
黑點越來越多,彙成了一片沉默的人潮。
是根據地的鄉親們。
他們不知是誰組織的,也不知是何時等在了那裡。
他們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擋住了部隊出征的路。
為首的,是村裡的老支書,拄著一根磨得發亮的木棍。
他身後,是白發蒼蒼的老人,是抱著孩子的婦人,是半大的小子,還有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
他們每個人的手裡,都提著東西。
有剛煮熟的、還冒著熱氣的雞蛋。
有連夜趕工納出來的、針腳細密的鞋底。
有炒得焦黃、用布包包好的乾糧。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走上前來,將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塞進戰士們的手裡,塞進他們的行囊裡。
一個戰士的行囊已經滿了,一個大娘就解開他的背包,把東西硬往裡塞,塞不下了,就直接揣進他的懷裡。
戰士想推辭,卻被大娘用粗糙的手按住了。
“娃,拿著。”
“路上吃。”
“打了勝仗,早點回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娘,顫巍巍地走到一個年輕戰士麵前。
那戰士的臉龐還帶著稚氣,最多不過十六七歲。
老大娘拉著他的手,就像拉著自己的親孫子。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被捂得滾燙的煮雞蛋,剝開殼,將光溜溜的蛋清塞進小戰士的手裡。
“娃,到了前線,彆逞能。”
“聽長官的話。”
“一定要……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老大娘說著,渾濁的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水。
小戰士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隻能重重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猛地轉過身,不敢再看老大娘的眼睛,彙入了行軍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