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第五師團臨時指揮部。
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一名作戰參謀,雙腿並得筆直,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在他麵前,第五師團師團長,板垣征四郎,正背著手,站在那幅巨大的作戰地圖前。
他沒有說話。
整個指揮部裡,隻有煤油汽燈發出的輕微嘶嘶聲。
桌子上,整齊地擺放著兩份戰報。
一份,關於步兵第一大隊的慘敗。
另一份,關於炮兵大隊的損失。
兩份戰報,都指向了地圖上那個毫不起眼的點。
【204高地】。
“一個中隊,幾乎全員玉碎。”
板垣征四郎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
“炮兵大隊,被對方在五分鐘之內,就找到了陣地,並且實施了精準的反擊。”
“指揮部被端掉,火炮損失三門,彈藥殉爆,人員傷亡超過五十人。”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陰鷙的眼睛,落在了作戰參謀的臉上。
“告訴我,我們的對手,是誰?”
作戰參謀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乾澀。
“報告師團長閣下!”
“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駐守在204高地的,是支那八路軍的一支部隊。”
“番號,獨立旅。”
“獨立旅?”
板垣征四郎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他走回桌邊,拿起那份關於步兵進攻的戰報,又看了一遍。
上麵的描述,讓他感覺有些荒唐。
“放棄主陣地,誘敵深入。”
“利用反斜麵與彈坑,構建立體交叉火力網。”
“在敵人陷入混亂後,從地底,從廢墟,從任何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鑽出來,實施反包圍。”
板垣征四郎放下戰報,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地敲擊著。
“這種戰術,不是國府軍的打法。”
“國府軍的那些將軍們,腦子裡隻有陣地,隻有防線。”
“他們會把士兵像木樁一樣釘在陣地上,直到被我們的炮火全部炸碎。”
“他們學不會這種……狡猾的,像狼群一樣的戰術。”
他又拿起了炮兵的戰報。
“聲音測距,炮口火光定位。”
“三發急速射,打了就跑。”
“這是典型的炮兵遊擊戰術,追求的是快打快撤,在最短的時間內,造成最大的殺傷,然後迅速脫離,不給我們的炮兵任何反擊的機會。”
板垣征四郎的眼神,變得愈發冰冷。
他忽然想起了關東軍在東北,與那些蘇聯顧問指導下的抗聯周旋時的報告。
某些戰術,有相似的影子。
但又有所不同。
對麵的指揮官,對地形的利用,對時機的把握,對士兵心理的掌控,都到了一種堪稱藝術的境界。
他仿佛不是在打仗。
而是在用這片焦土,用他手裡的士兵,進行一場血腥的藝術創作。
“這個獨立旅的指揮官,是誰?”
板垣征四郎再次問道。
作戰參謀的冷汗,已經浸濕了衣領。
“閣下……我們……我們暫時還沒有查到。”
“廢物!”
板垣征四郎的聲音,陡然提高。
他沒有咆哮,但那冰冷的嗬斥,比咆哮更讓人恐懼。
“一個聯隊,在一個小小的陣地前,被一支土八路打得灰頭土臉!”
“步兵的進攻,像是沒頭蒼蠅一頭撞進了蜘蛛網裡!”
“炮兵的對決,更是被人當猴耍!”
“你們,竟然連對方的指揮官是誰,都不知道!”
“這是我們第五師團的恥辱!是整個大日本帝國陸軍的恥辱!”
指揮部裡,所有的軍官都低下了頭,噤若寒蟬。
他們都知道,師團長閣下,是真的動怒了。
第五師團,號稱“鋼軍”。
從甲午戰爭,到日俄戰爭,再到如今的支那事變,他們一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
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板垣征四郎走到地圖前,死死地盯著那個“204高地”。
那裡,像一根紮進他手掌的刺。
雖然不致命,卻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刺痛。
他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自己的輝煌戰績上,出現這樣一個汙點。
“師團長閣下。”
一名大佐軍官,鼓起勇氣,上前一步。
“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將親自帶領第二大隊,發動一次衝鋒!”
“我保證,天黑之前,一定將太陽旗插上204高地!”
“你?”
板垣征四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