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口戰區總指揮部。
這裡的空氣,比前線的硝煙還要凝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雪茄的煙霧混合著汗味與消毒水的味道,在地堡裡盤旋不散。
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每一次響起,都像是一聲催命的喪鐘,帶來一個更壞的消息。
“報告!中央陣地被突破,七十二師請求後撤!”
“報告!左翼防線失守,日軍已經渡過雲中山!”
“報告!我們的預備隊……已經打光了!”
一個個壞消息,像一把把鈍刀子,反複切割著在場每一位高級軍官的神經。
地圖上,代表著日軍攻勢的紅色箭頭,已經將代表國軍防線的藍色標記,撕扯得支離破碎。
整個忻口防線,如同一座即將垮塌的大壩,處處都是裂痕,隨時可能全線崩潰。
戰區總指揮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像一尊石雕。
他花白的頭發顯得有些淩亂,那張平日裡威嚴的臉上,此刻隻剩下深深的疲憊與無力。
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
他手下最精銳的部隊,一個個地填了進去,卻連延緩日軍攻勢的腳步都做不到。
失敗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參謀長掐滅了手裡的煙頭,聲音沙啞地對總指揮說:“長官,不能再等了,下令全線後撤吧。”
“再打下去,我們這點家底,就要全部葬送在這裡了。”
撤退?
總指揮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痛苦的掙紮。
他身後,就是太原。
太原一失,整個山西,就徹底完了。
他怎麼撤?他又該向何處撤?
就在指揮部裡陷入一片死寂的絕望時,一名通訊參謀,拿著一份電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震驚與不解的古怪神情。
“長官!北線……北線戰報!”
參謀長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念。”
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北線,那個由幾支雜牌部隊和一支八路軍防守的側翼,恐怕早就被日軍的王牌【國崎支隊】給撕開了。
“是!”
那名通訊參謀清了清嗓子,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調,開始念誦電報的內容。
“北線南懷化陣地,自昨日起,遭日軍國崎支隊主力,在飛機、重炮協同下,連續發動十三次猛攻……”
聽到這裡,指揮部裡不少軍官都閉上了眼睛。
完了。
這種強度的進攻,彆說是一支八路軍,就算是中央軍的德械師,也頂不住。
然而,通訊參謀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我獨立旅一團,血戰竟日,陣地屹立不倒。”
“今日晨,敵攻勢最烈之時,友軍三五八團,以炮火從側翼急襲敵之後續部隊,為我贏得寶貴喘息之機。”
“我旅長李逍遙,親率預備隊反擊,將突入之敵儘數殲滅,穩固防線。”
“至電報發出時,國崎支隊攻勢受挫,已暫時後撤休整。”
“我北線陣地,穩如泰山!”
電報念完了。
整個指揮部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聽一個天方夜譚。
什麼?
獨立旅?
就是那支被他們當成炮灰,扔到204高地的土八路?
他們不僅沒被日軍一個衝鋒打垮,反而頂住了日軍王牌【國崎支隊】一整天的猛攻?
還穩住了陣腳?
這怎麼可能!
參謀長一把從通訊參謀手裡搶過電報,湊到油燈下,一個字一個字地反複看著。
那上麵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
可組合在一起,卻讓他感覺如此的陌生與荒誕。
“長官……”
他抬起頭,看向總指揮,聲音裡充滿了困惑。
“這個獨立旅……”
總指揮沒有說話。
他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參謀長麵前,拿過了那份電報。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在這片愁雲慘淡的絕望之中,這份來自北線的戰報,就像一道劃破黑夜的閃電,雖然微弱,卻帶來了那麼一絲刺眼的光亮。
他看著地圖上那個原本被他視為棄子的角落。
南懷化。
這個名字,仿佛擁有了某種魔力。
當所有人都兵敗如山倒的時候,隻有這裡,像一根釘子,死死地釘在原地。
他沉默了許久。
指揮部裡,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們在等待,等待著最後的宣判。
是撤退,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