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將每一個人都死死地罩在裡麵。
潰敗的洪流中,獨立旅與三五八團這兩支剛剛打完勝仗的部隊,就像兩葉飄零的小舟,身不由己,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李逍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手裡的地圖,那張繳獲來的、還帶著血漬的日軍地圖。
大腦在以一種超越極限的速度運轉。
撤退的路線,一條條被他設想,又一條條被他否決。
東麵,是板垣師團的追擊主力。
南麵,是日軍迂回包抄的側翼兵團。
北麵,是已經被衝垮的友軍陣地,同樣布滿了日軍的散兵和搜索部隊。
每一條路,都是死路。
他們就像一群被趕進了屠宰場的牛羊,無論朝哪個方向跑,最終都逃不過被宰殺的命運。
“旅長!團座!”
一名渾身是血的偵察兵,連滾帶爬地從後麵衝了過來,聲音裡帶著哭腔。
“鬼子上來了!”
“板垣師團的戰車聯隊!他們的先頭部隊,離我們……不到五裡地了!”
這個消息,像是一記最後的重錘,狠狠砸碎了所有人心中僅存的那一絲僥幸。
五裡地。
以戰車的速度,不過是十幾分鐘的事情。
完了。
徹底完了。
李雲龍的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他一把抓過身邊戰士的步槍,狠狠砸在地上,槍托碎裂,木屑四濺。
“他娘的!”
“老子不跑了!”
“死就死!跟這群狗娘養的拚了!臨死前,怎麼也得拉個墊背的!”
他的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在這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境下,與其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追著打死,不如回過頭去,轟轟烈烈地死在衝鋒的路上。
然而,就在這片彌漫著決死氣息的混亂中,李逍遙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動作。
他收起了地圖。
他抬起頭,環視著周圍一張張或絕望、或憤怒、或麻木的臉。
然後,他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聲音,下達了一道命令。
“傳我命令。”
“獨立旅,全員!”
“脫離潰退人群,向東,返回戰場!”
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圍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
李雲龍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把衝到李逍遙麵前,幾乎是指著他的鼻子吼道。
“旅長!你說什麼胡話!”
“返回去?你瘋了?!”
“前麵是板垣師團!是鬼子的王牌!我們這點人,回去乾什麼?給人家塞牙縫嗎?!”
趙剛也急忙跑了過來,扶了扶被汗水浸濕的眼鏡,語氣急切地勸道。
“逍遙同誌!你冷靜一點!”
“我們已經儘力了!狼牙穀的勝利,已經證明了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存革命的火種,為將來的反攻積蓄力量!”
“回去,就是白白送死!沒有任何意義!”
楚雲飛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但他緊皺的眉頭,和那難以置信的表情,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這個決定,已經超出了所有正常軍事邏輯的範疇。
這是自殺。
麵對著幾乎所有人的反對,李逍遙沒有動怒,也沒有解釋。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然後問出了一個問題。
“跑,我們能跑到哪裡去?”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
能跑到哪裡去?
李逍遙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錐子,狠狠地紮進每個人的心裡。
“我們身後,是數十萬正在潰退的弟兄。”
“他們失去了指揮,失去了建製,更失去了鬥誌。如果我們也跟著他們一起跑,用不了半天,所有人都會被板垣師團追上,然後像趕鴨子一樣,被一個個地屠殺乾淨。”
“到那個時候,誰都活不了。”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李雲龍,掃過趙剛,掃過楚雲飛,最後,掃過周圍每一個豎著耳朵傾聽的戰士。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彆人可以跑!我們不能跑!”
“因為我們是獨立旅!因為我們是三五八團!”
“我們是軍人!”
“軍人的天職是什麼?是保家衛國!是保護我們的同胞!”
“現在,我們身後那數十萬潰兵,他們就是我們的同胞!如果我們也跑了,誰來保護他們?誰來給他們爭取那一點點活命的時間?!”
“我們今天死在這裡,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活下去!”